”
云舟有些驚訝,竟然有素不相識的男子向她詢問她的阿娘?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童憲的手腕上看見的南茲國紋身,心想這位將軍或許是母親故鄉的親族,遂道:“南茲趙氏,封婕妤,正是我的母親。”
那童憲聞言頗為激動,忽然之間站了起來,對她道:“原來你竟是阿念的女兒!我就說,天下間怎會有第二雙一模一樣的眼睛。”
他抬起手似乎想觸摸一下云舟的眼睛,但又覺得不妥,收回了手,繼而問道:“你母親現在何處?可還好嗎?”
問完似乎覺得自己唐突,又補充道:“我本是南茲人士,家族與你母親的家族頗為親厚的,你若問她便可知。”
云舟聽了,回道:“母親現在慈航殿做灑掃。”
童憲那種驚喜的神色斂去了,神情變得十分痛心,嘆息一聲:“阿念她受苦了。”
正在此時,蕭錚回來,那玄色的衣袍進入視線,童憲與云舟默契的皆不再說話。
蕭錚找童憲來,是要派他往燕山腳下,迎接護送北燕大妃與二殿下入都城。
童憲領命便離去,并未再與云舟有更多言語。
殿中重新恢復安靜,云舟思索著這位童將軍與阿娘之間的關系,他說他們的家族之間是頗為親厚的……
或許她想救阿娘出宮回鄉,這位童將軍可以幫上忙,她樂觀地想。
蕭錚看著她心不在焉發呆的樣子,又看看自己手邊已經涼掉的茶水,他碰了一下茶碗,然而云舟仍未有所覺。
蕭錚剛要問一句:“傻了?”但還未說出口,窗外黑影一閃,是玄羽給蕭錚送入密信后轉瞬消失。
蕭錚看了一眼信紙上的內容,然后將那紙填進了香爐里燒毀。
他的目光晦暗不明地落在了云舟的身上。
玄羽親自送來的密信,所述一定不是普通的事情,云舟回過神,見蕭錚望向自己,不由得心向下沉了一沉。
果然,蕭錚那鋒銳的眼角垂了一垂,然后開口說道:“三日前,你的父皇被你的大皇兄鴆殺于行宮,現在你的皇兄要自立為帝了。”
云舟雙腿一軟,她扶住殿柱勉強站住。
讓她恐懼的不是魏帝的死亡,而是那死亡背后,呼之欲出的層層陰謀。
以及面前這個人,不加掩飾的勝利者的姿態。
云舟用一種復雜怨憤的眼神看著蕭錚。
蕭錚心臟莫名一緊,他道:“為何那樣看著我?是你的皇兄殺了你的父皇。”
云舟慘淡地笑了一下:“你心里知道,是你殺的。”
殿內的氛圍,隨著云舟這句話驟然冷了下去。
蕭錚的臉上好像戴上了一層冰霜的面具,他一步一步地逼近云舟,語氣中帶有一種冰冷而邪異的蠱惑:
“你的皇兄他做了二十多年太子,如今眼看著大魏就要亡了,他受不了近在咫尺的皇位的誘惑,弒君篡位,你為何說是我殺了你父皇?”
云舟面對一步步逼近的蕭錚,不僅不退,反而迎上前兩步,直視著他的眼睛,發問:“你什麼都知道,難道你沒有參與其中嗎?你又向我的皇兄投過怎樣的誘餌?向他承諾了什麼?你又真的打算踐行承諾嗎?你根本不可能與大魏分江而治,你不過需要一個南征討伐的借口!”
蕭錚不說話,他的手慢慢覆上云舟纖細的脖頸之側,指尖按在那里,能清楚的感受到劇烈的跳動,那是她心臟的節奏,像一只小鳥的心臟那樣忙亂。
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她就能隕落在自己的手里。
可是殺戮的欲望并不是蕭錚想要的感覺,反而是內心層層黑色簾幕之下的隱秘被人窺見的感覺讓他產生一種奇怪的興奮。
蕭錚的拇指輕輕撫過云舟的頸側,繞到后頭用手托住她的脖子,讓她不能動彈。
“你以為你的太子哥哥不知道,我根本不會實現我的承諾嗎?可他還是這麼做了,因為他知道大魏注定已經完了,與其當一輩子太子,哪怕做一天的皇帝也好,是他已經權欲熏心,發了瘋。”
云舟身上發顫,眼淚不受控制的滾落下來,滑過臉頰,滴落在蕭錚的手上,她喃喃道:“你們都是瘋子。”
蕭錚手上使了力,迫云舟離他更近些,低聲道:“如果我是和你皇兄一樣的瘋子,你現在根本沒機會與我說話。”
云舟仰著頭,幾乎貼著他的胸口,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的嗡鳴,聽到他低沉聲線背后那絕對的掌控感。
云舟有些絕望。
有什麼不一樣?不過是蕭錚強,皇兄弱,那對權力的掌控欲分明都是一樣的,誰也沒有少了半分。
她忽然有點憎恨自己,她為什麼不能像景陽那樣活著?視北燕為敵人,國破就死去,不去想對錯,簡單又決絕。
可是她偏偏看到得那樣多,想到得那樣多。
大魏在北燕進攻之前已經四分五裂,諸多百姓因魏帝的橫征暴斂被迫起義,將矛頭直指魏都,天下已然亂成一盤散沙,沒有北燕的鐵腕收束,各方勢力會瓜分大魏,這個國家的子民將陷入幾十年的戰亂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