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問道:“你自己親自取來的嗎?”
秋蘅回道:“是寧和宮荻珠姑姑送來的。”
云舟端著湯,還未繞過屏風,忽然手上忽然受了一道擊打,疼痛之下,那湯碗翻倒,湯水全灑了。
細看地下,是蕭錚將手上的毛筆擲了過來,砸翻了她的碗。
云舟驚怒回頭,看到蕭錚的面色冷如冰霜,手甚至微微在發顫。
秋蘅嚇得立即跪下。
“滾出去。”蕭錚冷道。
秋蘅逃也似得出了殿。
云舟從沒見過蕭錚這副樣子,他此時的情緒,比起憤怒,似乎更像一種恐懼。
云舟驚疑道:“難道這湯里有毒嗎?”
蕭錚不與云舟多說,只是召了御醫過來。
然而,御醫驗了碗底的殘湯,結果并不像蕭錚所想,這不過是一碗尋常的甜湯罷了,并無異常,更無投毒。
蕭錚遣退了御醫,但臉色并沒有緩和,反而像是被激發了某種深藏的痛苦。
云舟忍不住走近他身前,聲音放得柔緩:“殿下,以前,曾經發生過什麼嗎?”
第23章 、貪心
這樣的蕭錚讓云舟想起很多年前月下的那次相遇,當時,她不自覺被他孤獨舔舐傷口的樣子吸引過去,想要給予一些力所能及的安慰。
現在,她又一次忍不住靠近了他,待她意識到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握住了蕭錚微微發抖的那只手。
還是那只手背上有刀疤的手。
云舟下意識想要松開,又猶豫不決。
可沒等她動作,蕭錚已率先將手收回,不去看她的眼睛,只道:
“沒什麼,你先退下吧,不叫你不要進來。”
他的聲音里,有著一種難以名狀的疏離。
云舟手心忽然一空,動作僵了一瞬,沒有再說什麼,依言退下。
蕭錚一人坐在空蕩蕩的殿內,他熄滅了所有的燈火,打開窗子,看著天際懸掛著的,一彎鋒利的上弦月。
“玄羽。”他低聲道。
身側黑影一閃,玄羽立在蕭錚身后,他一身黑衣沐在月光下,影子般沉默。
蕭錚輕嘆一口氣:“你偶爾會想起阿月嗎?”
玄羽低頭,無波古井般的眼睛里少見的浮現起波紋。
他的聲音帶些喑啞:“有時會想起我們小時候。”
蕭錚望著清冷的月色。
人都說彎月如勾,可能只有他會覺得,這上弦月像染血的刀。
那一天夜里,在魏都的長街上,在魏帝的暗中阻撓下,他找不到救命的大夫,那個十五歲的女孩子,吐了半身的血,在他懷里咽下最后一口氣。
那一天,也是上弦月。
冰冷的月亮照在長街上,把阿月稚嫩的臉照得灰敗。
“阿月小時候就說等我繼任了大君的位置,要做唯一的御前女官,這樣身份多貴重,以后可以找一個好郎君,只是她喝了那杯酒,再也沒機會挑一個喜歡的郎君了。”
玄羽垂下眼,道:“阿月不會后悔。”
就是無怨無悔的這份忠心,才更叫人心痛。
阿月在宮中長大,五歲在蕭錚的宮中做宮女,因性格開朗,被蕭錚挑在身邊伺候,那時的烏鵲營還沒有組建,玄羽只是蕭錚的伴讀。
他們三個孩子一起長大,阿月雖是宮女,但實際上就像這兩個人的親妹妹。
玄羽那時候常常調侃阿月,說大妃沒有女兒,她不如去求求大妃,認她做干女兒,蕭錚就成了她哥哥了。
阿月總是道:“家人是心里有,不必在乎一個稱呼。
”
后來,他們又一起來到了魏都。
直到魏帝失去理智,妄圖直接毒死蕭錚,賜下一杯酒到世子府。
喝,就會死,不喝,就是抗旨。
僵持之下,阿月突然沖了出來,奪過酒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不是世子不喝,是奴婢以下犯上。”
來送酒的內侍,毫無憐憫的看了阿月一眼:“抗不抗旨可不是你說了算。”
阿月毒發,蕭錚抱著她,找遍了魏都,沒有醫館敢為他開門。
最后,他抱著她走在街上,阿月痙攣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襟,用微弱的聲音叫了一聲:“哥。”
然后,那只手永遠的垂了下去。
那時的蕭錚,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甚至沒有流下一滴眼淚,他只是把阿月冰冷的身體交給玄羽,然后一言不發朝魏宮走去。
他提著劍,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取了魏帝的首級,明日祭在阿月的墳前。
最后還是玄羽阻止了他,玄羽說:“一劍殺了魏帝,未免太便宜了。”
蕭錚在魏宮前止住腳步。
沒錯,殺了他有什麼意思?
魏帝那麼在意他的江山,那他就奪了他的江山,就算死,也要讓他死的毫無尊嚴!
隔著厚重的宮門,魏帝在承天殿享樂,他服用了煉制的仙丹,自認為在云中訪仙問道,內侍的回復他都聽不見。
直到魏帝略微清醒些,才主動問道:“他死了沒有?”
內侍知道魏帝自從服食仙丹,行事已經毫無章法,但他只是一位捧著,道:“北燕世子有個忠仆,替他把賜酒喝了。”
若往常,此事也便罷了,魏帝只是折辱威脅,并不真打算至他于死地。
但那一日,他白天才看過奏報,說探子探得北燕在秣馬厲兵,恐有反心,加上仙丹藥效未退,魏帝失去了理智,他將懷中的美人狠推到一旁,額上青筋暴起,怒吼道:“那狼崽子是反了!給我以謀逆罪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