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驚馬是意外?”
她的語氣里透著難以置信。
蕭錚垂眸,掩住眼中的神情:“馬有的是,改日再挑一批好的給你,或者你不敢再騎了,咱們就不騎了,都隨你。”
云舟望著他回避的目光,方才那種安全感的高墻轟然坍塌,冷意從心底一點點漫上來,像冰雪融化而成那樣寒冷。
她忍不住顫抖起來。
“你們魏人生來就下賤……”
“姑娘要去陛下那狀告老夫也可以,瞧瞧陛下為了這點小事要怎麼處置本王,哈哈哈。”
方才冕圖卓泰和他侄子的話突然回響在耳畔。
她仿佛又聽見他們那肆無忌憚的笑聲。
他們不屑地朝她投來目光:“去告狀啊……下賤……哈哈哈哈哈哈哈”
蕭錚眼看著云舟的指尖一點一點的從自己的掌心抽離,他收緊了手,還是沒握住……
云舟向后踉蹌了一步,蕭錚伸手去扶,見她下意識避開,仿佛他的手上沾了什麼臟東西。
她的眸色凝下來,像冬日的水潭表面,迅速結起一層薄冰,她看著他,露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那云舟不打擾陛下了,云舟告退。”
他試圖在她轉身之際去牽她的手,但沒有碰到,云舟把手攏進袖中,決然離開了王帳。
小釵一路跟著她回去,發覺她狀態很不尋常,待四下無人了才敢問:
“公主,你和陛下吵架了嗎?”
云舟抱膝坐在榻上,搖頭。
吵架?她有什麼資格吵架?
是她想得太美好了,忘了帝王的本質,被一點甜言蜜語就迷惑了。
現在回想,蕭錚做的每一項妥協都不是只為了她,更多的是為了他的政治理想,只是剛好她符合他的對皇后的期待。
當他們利益相同時,就是盛寵,而當她的利益和他的大局相悖時,她就是被舍棄的那個。
意外?他會覺得那是意外?
云舟忽然笑起來,可那笑容看起來很凄楚。
小釵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嚇壞了,忙勸道:“和陛下吵架也不用這樣啊,公主,這麼危險,大不了咱們不當皇后了,咱們去南茲找趙娘娘去。”
云舟視線垂落,看見自己的裙角,上頭斑斑點點沾著幾點血跡。
是那個被打的滿臉是血的小內侍抓她裙擺的時候留下的。
過了這一會,血色已經變得發烏,染在平安吉祥的刺繡紋樣上,顯得尤為諷刺。
“不行。”
她盯著那血跡喃喃道。
“原來我可以走,現在我必須做皇后。”
……
夜里,云舟躺在榻上,睜著眼睛,難以入睡。
氈帳外很遠很遠的地方,偶爾會想起一聲狼叫,嗚嗚咽咽的在夜風中回蕩,聽起來孤獨而凄絕。
門外,隔著厚厚的門簾,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小釵的聲音微弱:“陛下,公主她……”
“她晚上吃過東西嗎?”
“沒有……”
“……”
云舟躺在那里不動,聽見門簾掀動的聲音。
靴子落在氈毯上是無聲的,但她知道他進來了。
第53章 、誘餌
氈帳的窗戶也都封得緊, 沒有任何的月光透進來。
唯一的光源就是燃燒的炭火盆子里紅彤彤的熱炭,散發著一點微弱的暖光,在一片幽黑之中只能照亮最近的一點東西。
云舟先看見的, 是蕭錚腰間那枚墜著五谷豐登結的荷包。
那是她親手做的,一針一線,她這輩子除了給魏帝做壽禮, 從來沒給任何男人做過這樣的東西。
他是唯一一個。
可此刻那些曾穿過荷包的針, 好像都扎在了她自己心上。
他本來是傷不了她的心的, 她被送給蕭銳的時候,還沒有那麼依賴他,那時遠沒有現在難過。
她翻過身去, 背對著他。
蕭錚在她身后躺下, 從后面將她抱住。
“為什麼不吃東西?我不是下過口諭讓你加餐飯嗎?”
云舟掙不開他的胳膊, 但無論如何不肯轉頭看他。
蕭錚嘆了口氣,哄道:
“我知道你怨我, 我保證,我之后一定會找到合適的理由處置冕圖王, 我不會讓你白受這份委屈的, 你信我。”
云舟沒有任何回答。
蕭錚感覺懷中的人僵硬的像個石像, 雖然不出聲, 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顯示著抗拒。
可他依然不肯松手, 輕輕吻了一下她耳后的碎發, 試探道:
“旎旎, 你的小名是這樣叫嗎?”
云舟忽然轉頭, 目光冷漠:“我不許你這樣叫我!”
蕭錚被她目光所刺, 胸口仿佛中了一箭。
他壓住情緒, 答應道:“好, 不這麼叫你,睡覺吧。”
他感覺云舟不動了,以為她已經平靜,可過了一會忽然覺得腰間被扯動,待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
云舟已經把她親手給他繡的那個荷包從他腰間解下來,拿著榻上笸籮里的剪刀眼看著就要剪下去。
“別這樣!”
蕭錚將那剪子一把奪過,扔在了地毯上。
可云舟似乎鐵了心,趁著扔剪子的一瞬,將那荷包擲進了炭盆。
蕭錚立刻起身去救,可是那金貴的布料碰見灼熱的火炭,登時就燒出了窟窿。
上頭原本繡得那飽滿可愛的麥穗子,此刻已經被灼成焦色。
蕭錚的心中,絞起一陣疼痛,連說話的語聲也帶著痛楚。
“這是你親手繡的,是你的心血,你有氣沖著我來,何必拿它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