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蕭錚的出現讓她看見,意氣風發的少年是什麼樣子,成了她乏味人生中的驚鴻一瞥。
在后來的歲月里,她由孩子長成少女,那片刻的閃耀,逐漸淹沒在了日常瑣碎的記憶中,直到云舟十三歲時,劉娘娘告訴她,她與劉家三郎定了親,她在那個下雨天,趴在趙婕妤的膝頭,忽然間又想起了蕭錚的面目。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一句,劉家三郎愛笑嗎?
云舟當然不會和蕭錚講述的如此詳細,更去隱去了劉家三郎有關的部分。
但尤是如此,她的臉頰還是升上一抹紅云。
因為按照以前,蕭錚一定會趁機調笑于她,說她記得如此深刻,是對他有意。
但云舟埋頭藏了一會,仍聽不見蕭錚的動靜。
不由得抬起頭來去看他。
蕭錚不知為什麼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眼神很復雜。
云舟眨了眨眼睛,但默契的也沒有出聲。
良久,蕭錚才開口,聲音發啞,他問道:“所以,是因為你那時見過我一次,所以后來在假山時,才肯上前為我包扎傷口?”
云舟點頭:“對呀,若不是對你有個好的印象,我怎麼可能壯著膽子在晚上靠近一個陌生男子?我可是公主啊。”
蕭錚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此時波瀾起伏的心緒。
大概是慶幸,太慶幸,慶幸在那暗無天日的歲月里,命運也曾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暗中施予過他一絲柔情。
那個曾經光芒四射的少年,在到都魏不久后就死去了,但少年身上最后的一點碎光,在命運的眷顧下,恰巧落入了一個女孩的眼底,就是這一點點微弱的瓜葛,在后來的時光中,凝成了一段細而堅韌的絲線,替早已經黯淡的他,牽住了她八年。
蕭錚低頭,湊近云舟,與她額頭相抵,他說道:“我也很喜歡那時的我。”
這句話乍一聽起來像一句自夸。
但云舟聽懂了,她的心里霎時泛起一股酸澀的苦意。
這種感覺,早在那個月夜的假山下,她看到一個陰郁,破碎,渾身戾氣的少年時,就已經感受過一次。
那一刻她便知道,那個曾閃耀過她眼睛的人,已經沒有了。
向往燦爛笑容的小女孩,和那個渾身披滿陽光的少年還沒有真正的相識過,就已經永遠的錯過了彼此。
她那時已經定親,大著膽子為他包扎,其實是一場與心中的驚鴻雪印不為人知的道別儀式。
可是她的道別,恰恰成了他的初見,在他之后的無數綺夢里埋下了繾綣的種子。
她以為的結束成了他的開始,命運之線不曾剪斷,固執地糾纏。
作者有話說:
蕭錚:我是我白月光的白月光
缺一環都不算命中注定……
第55章 、心軟
然而蕭錚的慶幸之中, 還摻雜著一種深深的后怕。
如果當初云舟一念之差沒有貪玩去馬場,那麼后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她在危險的境況遇見他時只會害怕的躲開, 如果他沒有成功的逃回北燕,而是死在魏都,那麼天下大亂后又會是誰舉旗沖入魏宮?
作為俘虜的暮氏公主又將面臨怎樣凄慘的命運……
只要稍作想象, 就會心膽俱寒。
但好在, 他們的緣分雖然細弱, 但始終沒有斷絕,直到今天,他還能聽到她說一句。
“大不了和你死在一處。”
想到這里, 蕭錚將云舟擁得更緊些。
“你別亂動, 看扯著傷口。
”云舟提醒他。
蕭錚不以為然:“都說了, 這點傷算什麼?戰場上受過的,比這重得多了。”
云舟哼道:“受過的傷多, 難道新傷就不疼了嗎?嘴硬。”
受過舊傷,難道新傷就不疼了嗎?
這話語中的關切讓蕭錚心中十分熨帖, 他嘴角攢起一點微笑, 有些不懷好意道:“何止嘴硬呢?”
云舟不接話, 因為她沒聽懂蕭錚話里有些放肆的調笑, 她以為他是說自己是硬骨頭, 男子的虛榮心罷了, 所以懶得言語。
但蕭錚以為, 她早經人事, 明明聽得懂, 是因害臊裝不明白。
但她既然不愿意談, 也便罷了。
蕭錚轉而問道:“為什麼之前不告訴我, 你早就見過我呢?”
云舟眨了眨眼睛:“其實我之前告訴過一個人。”
蕭錚隨口道:“你阿娘?”
云舟搖搖頭:“是蕭銳。”
“蕭銳?”
蕭錚眉頭驟然蹙的老緊,覺得背上的傷口都越發劇烈的疼痛起來,他勉力壓平聲音問道:“為何要說與他知道?”
云舟看蕭錚那死擰著的眉心,簡直皺成三江五岳,顯然一聽蕭銳兩個字心中就又翻起了酸醋做的大浪來。
她心里奇怪的有些發甜,忍不住無聲笑了起來。
她故意拖了一會時間讓他心急才說道:“你登基大典的那天,可還記得,我說遇見蕭銳,與他說了幾句話?”
蕭錚冷冷哼了一聲。
那日在無人的回廊下,云舟與蕭銳走了那麼一段路。
云舟想斬斷蕭銳對她的心思,本有許多種說法,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偏偏想起自己孩童時的事,然后說給了蕭銳聽。
蕭銳聽過之后,本來常有的玩世不恭的神色盡數斂了,云舟從未見過他那樣有些哀凄的神情,蕭銳當時嘆了一口氣,對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