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累了,靠著皇椅上,放空了腦袋。
那些被凌辱,被背叛,被拋棄,被利用的畫面不斷的在腦海中翻涌,直至將我吞沒。
“母后,殺了我吧,我真的不想活了。”
殺了我吧。
從十四歲到十七歲。
明明是花一般的年紀,我卻覺得自己像是即將衰敗的花。
母后的眼球震顫,不敢相信的看著我,像是我說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
“安兒……你……”
她不敢相信的捂住嘴巴,手中的劍滑落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我知道她想問什麼,我疲憊的閉上眼睛。
我早就死在了十四歲的那個晚上,只是為了報仇,茍活到現在。
我十四歲那年發生了很多事。
一同長大的趙無眠被刺死,趙家謀反沒有留下一個活口,發現自己心心念念的宋楠邢,原來也心悅我。
一母同胞的懷之被送出宮,父皇病倒了,照顧我長大的太后去世。
父皇說這一年過得太苦,要借著我的生辰宴沖沖喜。
那一晚來了好多人,有些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讓我惡心。
可宋楠邢也來了,那是我們鬧掰以后,我第一次見到他。
我們隔著很遠,別人夢寐以求的皇位,我從小便坐在上面。
從高處往下看,宋楠邢顯得好小,和別人一樣又不一樣。
一樣是因為他的臉上是如同別人一般的尊敬,不同的是,他在我的眼中像是會發光的星星。
我們之間哪有什麼隔夜仇,我偷偷的朝著他打手勢。
如同小時候那般,讓他悄悄溜走,我再去找他一起玩。
此刻我并不是想找他玩,我只是想湊近點看看他。
12
宋楠邢看到我的手勢明顯一愣,隨后眼中漸漸有了溫度。
他輕輕點頭,不動聲色的將面前我愛吃的點心悄悄地塞進手帕中,揣進懷里。
我看到,忍不住笑了起來。
見我一笑,少年忍不住紅了臉,極其不自然的手握成拳,放在嘴邊假裝咳嗽了下,挪開了視線。
我笑的更開心了。
“蓉兒喜歡宋家小子?”父皇聞聲投來視線。
我愣住,隨后害羞的但點頭。
“蓉兒喜歡宋楠邢,蓉兒要嫁給宋楠邢為妻。”
父皇并未多言,只是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
我本要去找宋楠邢,可父皇突然說有事,讓我跟著不認識的某個大臣先回我的宮殿中等著。
我不開心,可父皇說不會很久。
我帶著那人回宮,路上路過后花園遇見了靠在涼亭中靜靜等候的宋楠邢。
月光溫柔的灑在他的臉上,像是給他披上了圣潔的紗。
少年是好看的,眉目晴朗,眼尾上揚,英氣又帶著些許玩世不恭。
宋楠邢聽到聲音回頭望過來,我對上他的目光甜甜的笑了笑。
隨后指著身后的人,暗示他稍等一下。
那一晚后面的事情便是我不愿意回憶的黑暗。
與少年的見面,成了沒有兌現的諾言。
嫁給少年的話,在床上的暗紅,與我滿身青痕的映襯下,成了荒唐又諷刺的夢。
“我嫁不成宋楠邢了……”
母后沒有動手,只是小心翼翼的朝著我走來,跪坐在我身邊。
“母后若是來早一些,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我低著頭,碰了碰她,又很快收回手。
母后眼眶微紅,心疼的將我抱在懷中,一聲聲絕望且無助的喚著長安。
那些骯臟不堪的事情,現在攤開了擺平了放在她面前。
她比我先崩潰了。
可崩潰又能如何。
“母后,門外是八千禁衛軍,令牌在這,若你想讓我死,輕而易舉。”
母后愣住,淚眼婆娑的看著我,最后將我抱在懷中號啕大哭。
本宮是乃皇后所出嫡公主,自小長在太后身邊,榮寵一生。
可本宮卻活的連最低等的宮女都不如。
我不恨,我只是想讓他死。
從十四歲到十七歲。
整整三年時間。
機關算盡,能利用的都利用的皇帝,死在了他最一手養大的狗手里。
我想要走在陽光下,可我深陷泥潭。
誰都不是我的救贖。
于是我自己救自己。
13
大梁三十七年,嫡公主死在了隆冬臘月。
葬禮堪比國喪。
太子匆匆即位,皇后榮升太后。
“懷之,你姐姐什麼時候會醒?”太后跪坐在佛像前喃喃詢問。
懷之背對著光,臉上神情讓人看不清。
“母后,她沒想活著。”
那個刁蠻任性,笑起來卻如春光般溫柔的人,沒想活著。
她一個人打點好了所有的一切,八千禁軍交到了母后手中。
趙家余下的勢力,被她暗中打壓的不成氣候。
朝中之人也清理個七七八八。
她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
唯獨沒有給自己留活路。
“懷之,我是不是做錯了。”太后跪在佛前,往生經念了一遍又一遍。
懷之垂著頭不曾說話,千言萬語都只剩一聲嘆息。
他那個皇姐啊,明艷動人,笑起來如同世間最珍貴的瑰寶。
可不知道什麼時候瑰寶蒙上了塵埃,失去了原本的顏色。
再未見她笑過。
她總是很忙,忙著前朝忙著后宮,忙著籌謀一切,又像是在吃喝玩樂。
燦爛又卑繁的一生啊……
死了也好。
受的苦也夠多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