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目光,垂下眼拿過一旁的毛巾慢條斯理的開始擦手。
李臬的聲音低沉溫和:「大家都知道,我只有一個女兒,她剛畢業的時候我就安排她進公司工作,我這個女兒呢,性子要強,不希望公司里的人知道她的身份,只想自己從底層一點點做起來。」
「這些年她做的不錯,我不止一次聽過你們在我面前夸過她,我很欣慰,現在時機差不多了,剛好 Albert 要去南京,我想是時候介紹她給你們認識了。」
他的目光從重重座位中安靜的落到我身上,帶著笑意和隱隱的驕傲,他向我伸出手,語氣溫和地說:「拾月,到爸爸這里來,是時候讓大家認認人了。」
我淡定的放下手里的餐巾,笑了笑。
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只有秦錚手邊的水杯被打翻的聲音。
我循聲望過去,他表情還算冷靜,一邊微笑說抱歉,一邊用紙巾擦拭桌子,動作不慌不亂,倒也不顯狼狽,然后他抬頭朝我望過來,臉色些微蒼白,看不透眸底深處的情緒。
我收回視線,連余光都沒再瞥過去,我只是站起來,在眾人神情各異的震驚的目光中朝主座走過去,然后手搭在臉色蒼白的李卿卿的座背上,禮貌且輕聲說:「李小姐,麻煩讓讓。」
我聽到不知道誰發出來的,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這頓飯達到想要的目的后,很快散場,我可以想象今晚的事將會在公司引起多大的軒然大波。
我更好奇的是秦錚。
他曾經跟我說:「拾月,人總是想要往高處走的。」
不知道現在,他有沒有走在他通往高處的路上。
我沒偏頭看他,我連一個眼神都懶得遞過去了。
只是散場他和失魂落魄的李卿卿過來和我爸爸打招呼離開的時候,我聽見他隱忍低沉的問候:「李總、蕭小姐,我們先走了。」
我沒說話,我爸爸的眼神探究如炬般的落在秦錚臉上,又看了一眼他旁邊的李卿卿,片刻才笑起來,一副隨和的樣子:「好、好。」
等包廂里的人都走完了,他臉上的笑才一點點的收斂起來,他望向我:「你和秦錚是怎麼回事?」
是的,我在他面前提起過秦錚——剛畢業的時候,不過沒和他說我和秦錚在交往,不過以他的閱歷,大概也能猜的出來。
我笑起來,迎著李臬審視的目光,冷淡的說:「你不是看到了嗎?被李卿卿搶了啊,她媽媽擅長插足別人的戀情,她女兒自然一脈相承啊。」
我頓了頓,一字一句加重語氣說:「爸爸。」
8
我上一次叫李臬爸爸是七歲。
那時候他剛和我媽媽離婚,在別墅的大門口,我拉著他的袖子,一直在問:「爸爸爸爸,媽媽為什麼要和你離婚,你說句話啊。」
他沒有說。
小時候不懂,直到稍微大點才知道大人之間的恩怨情仇。
我爸爸和李卿卿媽媽青梅竹馬,李卿卿媽媽嫌棄我爸窮嫁人后,我爸爸娶了我媽,我媽陪他白手起家,一點點做大后李卿卿媽媽帶著李卿卿離婚出現在我爸面前。
那個時候李臬年輕氣盛,對于青梅竹馬的嫌貧愛富一直耿耿于懷,但他越耿耿于懷就越難以忘記,長輩間的前塵往事我媽從不細說,在我面前一直給我爸維持著體面。
她是個瀟灑體面的人,被背叛后利落離婚。
不過她和李臬離婚后,李臬也沒娶李卿卿媽媽,只是養著她,奚落譏嘲她當日的有眼無珠。
李卿卿原名也不叫李卿卿,姓王,大概是為了討好李臬,她在八歲將姓改成了李。
她和她那個鳩占鵲巢的媽得意飄然,她和她媽不知道我,我卻知道她們。
我知道這回事是八歲那年,我瞞著我媽偷偷回到別墅,看到李臬在給李卿卿慶生。
他將十歲的李卿卿抱在懷里,李卿卿的媽媽站在他身邊,三個人臉上都掛著笑,仿佛這才是一家人。
那之后我再也沒叫過李臬爸爸,甚至很少見面。
秦錚只知道我父母離異,我隨母姓,改名字叫蕭拾月。
后來就是畢業,李臬讓我去他公司,他原話:
「這些年我一個孩子都沒有,只有你一個,你媽媽還不懂嗎?」
「你是我親生的,我和你媽媽打下的江山,不給你給誰?」
「你那個阿姨一直想讓她女兒進公司學習,我全都擋回去了,拾月,爸爸拎得清。」
我媽是個骨子高傲且清高的女人,她當年和李臬離婚,除了該拿的其他一分沒占,我和她不一樣,該是我的東西,我憑什麼拱手相讓?
越是讓別人不快活的事,我就越快活。
于是和秦錚一起,畢業入職,從核心業務部門的最底層,一點點做起來。
李臬知道秦錚,關注他,夸他年輕有為,說他前途不可限量,不過是因為,我曾在李臬面前提起過他。
我家庭人事關系復雜,我本來想等到李臬公開那天再和秦錚解釋,沒想到他給了我一個驚喜。
李臬看著我,我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出疲累倦怠的神色,他嘆口氣,說:「是爸爸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