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已經沒什麼顧忌了。
他一邊無聊地翻著《高考填報志愿指南》,一邊玩我的發尾。
「要不是我爸怕去留學管不住我,我早就出國了。」
他嗓音倦怠;「到時候讀研我們再一起出國吧。」
見我沒說話,他湊近問:「你在看什麼?」
「選專業。」我說。
「有什麼好選的,」他把書合上,捏了捏我的臉頰,「我選什麼你就選什麼唄。」
我抬頭看他。
他揚起眉毛,問:「你舍得離開我?」
「不舍得。」
我甜甜地一笑,抱住他。
對上窗戶的倒影,我看見自己擁抱之下,那張冷漠的臉。
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宋祝打了電話給我。
「收到了嗎?」他問。
「嗯。」
「我看你房間東西都收拾完了,你是搬回你家去住了嗎?」
他那邊有些吵,是在畢業歡送會。
我聽見了隔壁班那個女生和他打趣的聲音。
「宋哥,你在和誰打電話?我要生氣嘍。」
「沒誰。」
他下意識地捂住話筒,隔了一會兒,又對我解釋說:「她鬧著玩的,我今晚就回去。」
通話一陣沉默。
我淡淡地開口:「宋祝。」
「……嗯?」
「我爸給你送蛋糕死的那天,也是我的生日。」我語氣平靜到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他答應過我會回來陪我的,但他說在那之前,他要去陪一個哥哥,因為他爸媽從不陪他過生日,他很孤單。」
然后,他死了。
死在路上。
而那個孤單的哥哥,只覺得微不足道,甚至可笑。
「宋祝,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說完,我掛了電話。
抽出手機卡,扔掉。
「走吧。」
沈元晰把登機牌遞給我:「到了和我說一聲。」
「好。」
我和他告別:「元晰,好好考試。」
在學校填志愿那天,我私下改了錄取學校。
填上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專業。
連我媽都不知道。
我銷聲匿跡在她的世界里。
也消失在宋祝的世界里。
12
和宋祝重逢,是在多年之后的酒會上。
他遠比年少時沉穩,一席筆挺的深色西服,手握酒杯,站在人群中。
他一眼就看見了我。
起初,他眸光一愣。
隔著觥籌交錯的人群看我時,有些恍惚。
直到我身邊的男士與我搭話時,他才挪開目光。
而后再沒看過我一眼。
酒會結束,我站在門口等車的時候。
春夜冷風倒灌,惹得我一陣乍寒。
可來人擋住了風。
站在我的身邊。
其實年少時曾經呼吸纏繞過的人,久別重逢時身體的感知遠比心理敏感。
「我可以借你錢。」
只是我沒想到,宋祝少爺一開口是這一句。
我抬頭看他。
他垂下眼,說:「或者給你也行。」
「有病?」
「我是有病。」
他語氣艱澀,尾音調笑:「我甚至覺得自己現在站在這里和你說話,都像是幻覺。」
我沒搭話。
他又說:「你要多少都行,只要你能——」
一輛跑車停在我們面前,門童從車上下來,將鑰匙遞給我。
我轉身上了車,油門一踩。
直接開走。
主辦方的人從酒店門口出來,拍了拍宋祝。
「宋總認識譚芹姐?」
見他一臉茫然,主辦方的人又說:「那是今天我們請來的貴客,圈內有名的經紀人,這次的項目好幾家公司都希望能搭上她的線。」
13
從公司開完會回家,已經是深夜。
我公寓的走廊盡頭,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掐滅了煙。
我打開了門。
「我們談談吧。」他說。
宋祝拉住我的那一刻,屋內人揉著眼睛走了過來。
「姐姐,你回來了?」
沈元晰明顯地被我吵醒了。
他上一秒還溫聲細語地和我講話,下一秒看清門口的宋祝后,「嘖」了一聲:「哪來的老男人?」
宋祝明顯地被激怒了,夾雜著某些不知名的情緒,一拳打在沈元晰臉上。
沈元晰反應迅速,沒讓他打著,而是仗著平時練拳的勁兒,狠狠地朝他臉上揍去。
拳拳到肉,動作干脆利落。
打得宋祝連連后退,撞在門后的木板。
可他一停手,反倒可憐兮兮地看向我。
「姐姐,手疼。」
我把門關上,問他:「打夠了?」
「沒有。」
宋祝支撐著站了起來,扯了扯領帶,「再來。」
我把沈元晰拉到白色沙發前坐下,翻找出藥箱,蹲在他面前,快速地替他處理眼角的瘀青。
「還要靠臉吃飯呢。」我說。
他眼角上揚:「姐姐是在心疼我嗎?」
宋祝看著我倆,眼底掩不住一陣委屈,嘲諷道:「這一拳,當時高中在我家就想給你了。」
「啊高中,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沈元晰握住我的手,「只有走不出來的人才會反復地提及,也對,那是你人生中最好的時候了。」
他盯著宋祝的臉,一字一句地說:「畢竟,再也沒有了。」
宋祝的集團這些年發展不順利。
先是轉型失敗,后又頻頻地爆雷。
聽說,他父親前些日子住院了,現在公司的爛攤子都要他來接手。
對他來說,確實高中的時候是他最好的時光。
「譚芹,」宋祝的聲音有些倦怠,「我們談談吧。」
14
「其實我有一次差點找到你了。」
陽臺上, 夜景點點星光。
「那是大學畢業后, 你給我家的基金會打了一大筆捐款。」宋祝聲音低沉, 「但我不敢去找你。
」
那筆錢是我大學賺的。
用來一筆勾銷曾經在宋家借住時的用度,超出了一倍。
「后來逐漸地接手公司的時候, 我才知道當年譚叔的撫恤金一直被克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