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相信,他就這樣,這樣……
我踉蹌地往后退了幾步,木訥地撿起地上的蘋果。
本以為還要花費一番工夫,本以為還要另取其他手段……
可沒想到,他竟這般容易吃下了。
我將視線重新移回他的身上。
「少女」墨鴉般的漆黑發絲散亂在臉頰,薄唇失了原本的血色,如雪般的肌膚此刻透著病態的白。
我莫名地惶恐,心底陡生出一種預感,他也許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了。
視線劃過他唇角的那抹淡笑。
沒有痛苦,沒有哀傷。
就像是完成了一件于他而言有意義的事,最后微笑著,安靜地等待著夸獎的孩童。
我突然有點無法理解自己現在的心情。
五味雜陳,很亂,很煩。
我吃力地將他橫抱起,一步一步走向中間那口水晶棺。
白雪躺在棺內。
我從上至下為他整理好頭發,裙擺。
看著他失去活力卻依舊美麗精致的面龐。
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
其實我也不確定,在這個壞掉的童話世界,到底會不會有王子出現。
看了他最后一眼,便轉身離開了。步子卻是邁得格外沉重。
回王宮的路上暢通無阻。
而那座古堡好似永遠消失在迷霧中。
15.
就這樣過去了數月,皇宮表面看似平靜無波,暗地里早已風波四起。
「聽說,王后嫉妒公主美貌……」
「將她趕去了森林?天吶,太可憐了。」
「王后不是已經把她殺死了嗎?」
我漫不經心地撫摸著懷里的黑貓,神色慵懶倦怠。
聽著貴族女眷們的喁喁私語,也算一種消遣。
我早已沉浸在至高權位給予的歡愉快感中,至于白雪公主?
得多虧了她們這般在我耳邊提醒,不然我怕是要忘了。
她們像蚊蟲蒼蠅般,喋喋不休到現在,屬實頭疼。
我哂笑著將紅酒杯抵至唇邊,品下一抹香濃馥郁后緩緩啟唇:「有什麼話,不如站到我面前說。
「也好叫我一同參與你們的話題呀。」說著便向她們投以和善的笑,只是眸間流露的盡是輕蔑。
我知道她們是故意地說與我聽的。
不然也不會這麼清晰地,一字不落地傳入我耳中。
我辦這場宴席,可不是叫她們來閑談的。
一群不怕死的。
在我話落的瞬間,那幾名貴族女僵直了身子,立即分散開來。
其中一位碧眼金發的女人換上了諂媚的笑,朝我款款走來。
「王后陛下。」她行了一禮。
我搖晃著酒杯,黑貓在我的溫柔撫觸下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絲毫眼神也未分她。
在她起身時,我倏地冷斥道:「我允許你抬頭了麼。」氣氛降至冰點。
跟前的女人也不禁一抖。ÿž
「跪著說。」我的唇邊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
好似在嘲笑她不自量力,自討苦吃。
先前同她一起討論的幾位,則神色漠然地看著她,像在看一出事不關己的好戲。
她咬了咬唇,識趣地跪下身子,匍匐在我腳邊:「我并無冒犯之意,還請王后恕罪。」
黑貓從我身上跳下,我交疊起雙腿,冷冷地睥睨著她:「有意也好,無意也罷。冒犯了就是冒犯了。」
我將杯中剩余的紅酒一滴不剩地澆灌在她頭上:「鮮紅美酒配美人,我的賞賜好好收著,宴會結束前,不準離場。」
她瞪大雙眸,顫顫巍巍地撫上濡濕的金發,不可置信地朝我望來,眼底隱隱生出一絲幽怨。
而讓她成為宴會笑柄的我,則是像看只螻蟻的眼神看著她,唇邊的笑很刺眼。
說完便不帶猶豫地起身,像是繞開了什麼臟東西,在一眾目光下揚長離去。
不知道為什麼,只要提到「白雪」二字,我就心煩得很。
我摘下一朵玫瑰,坐落在花園亭榭中獨自發呆。
王子,會找到他麼。
他會醒來嗎。
……
思緒被突如其來的刺痛打斷,被劃破的指尖泛出一粒鮮紅,我也隨之而愣。
因為我意識到,當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浮在我心頭揮之不去時,我所有的不在意都是假的。
不然她們討論白雪的那些話,又怎會被我聽得這麼仔細。
我剝下一片花瓣。
玫瑰花瓣隨風而顫,又不禁讓我想起那天,他顫抖著折翼蝴蝶般的纖薄脊背。
我沉下眸,而后將玫瑰扔棄在地。
回到寢殿的我有幾分虛弱,不為其他,而是那股強勁的疼痛感又來了。
由心臟為起點,一點點擴散,這次要比先前厲害幾倍,撕扯著全身,好似隨時要將我撕裂。
該死……
我艱難地思考著,還是想不明白。
我不是已經完成所有劇情了嗎?
我快步到魔鏡前,喚醒了它。
「告訴我,白雪公主是否還在沉睡?」我用力地扶著鏡框,極力地忍受著痛楚。
鏡面反射出紫光回應了我:「白雪公主是醒著的。」
那為什麼,為什麼還會痛。
猶如鈍器重重敲擊心房,我咬著牙,虛弱的字眼從牙縫間擠出。
「她,是怎麼醒的?」
問到這里,魔鏡只是亮了幾下,然后很快暗下去,不再作任何回應。
我的手掌緊緊攥著胸前,頭上的細汗從額角滑下,砸落在地。
無力感從腳跟蔓延,我穩住了快要倒下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