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待下去……一刻都不能。
我會疼死的。
我得去那片樹林,去那座古堡。
去看看究竟怎麼一回事。
夜幕逐漸低垂,天際一片血紅,寒意也更加重了。
我騎著馬快速向那片森林進發。
遠處的烏鴉悲啼了一聲,聲音卻似泣血。
16.【白雪視角篇】
在混沌罪惡中誕下的我,也許從一開始就不該降生于世。
我站在鏡前,看著母親為我梳辮。
她天使般純凈美好的面容上,洋溢的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幸福。
而鏡中任由她擺弄的「少女」卻如一攤死水,黑眸空洞無光彩。
「她」有著與身后女人同樣漆黑濃密的長發,如雪般白皙透亮的肌膚。
以及那惹得眾人艷羨的精致容貌。
「乖,轉過身來。」一道溫柔如流水般的聲音傳入耳中。
母親小心翼翼地搭上我的肩,仿佛在觸碰一個易碎、珍貴的瓷器。
我轉過身,得到的卻是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
毫不收斂的力道讓我栽倒在地,迎來短暫的耳鳴。
可我面上卻無絲毫變化,因為我早已習慣承受這突如其來的暴怒。
映入瞳孔的是面前女人扭曲一團、猙獰如惡鬼的臉。
嘶啞的嗓音全然沒了先前的溫柔,就像一頭壓抑很久的野獸,兇猛地朝我撲來:「不像……完全不像,一點都不像!」她幾近歇斯底里地朝我吼著,「她才不會這樣看著我!」
火辣辣的疼又印在另一側臉,我被打偏了頭,上方傳來的尖銳刺耳的聲音,貫穿著耳膜:「不,不要……把她還給我啊……還給我!」
她抓住我的衣口將我拎起,而后用力地搖晃著我的肩。
與之前判若兩人,仿佛失了心智的瘋子。
我沒有反抗,就像斷了線的木偶,失去了掌控身體的權利。
我一直想不明白母親在說什麼。
我就是我啊……
為什麼要像那個已經死去的姐姐呢。
她發了瘋似的扯著我身上的裙子,珠寶裝飾掉落一地,扯掉了這一身對我來說的捆綁束縛。
笑意逐漸在我唇角蔓延開來,眸底的歡愉怎麼也遮不住。
只想讓她撕扯得快些,快些,再快些……最好連同我一并撕掉!
而她卻突然停了手里的動作,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抖的雙手撫摸上我已紅腫的臉頰,抱著我痛哭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莎亞娜,對不起。」
瞧,叫的又是姐姐的名字。
我垂下眸,輕輕地撫摸上母親的頭發,正如她先前那般,盛滿愛意、充滿柔情地撫摸我一樣。
而后緩緩啟唇:「姐姐她死了哦,已經不在了。」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地闡述著事實,無情地敲擊著她,將她拉回殘酷的現實。
果然,她立即就推開了我。
她睜著雙眸,淬了毒的眸光滋生出怨恨,好似隨時要把我吞沒。隨后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將我狠狠摁在地上。
一絲腥甜涌入喉間,而我顫抖的唇瓣依舊吃力地張著:「她死了,姐姐,死了。」隨著脖頸處不斷加深的力道,我艱難地發出一陣陣低啞的笑聲,眼角的淚不受控地滑落。
呼吸好像就要在下一秒停窒,我閉上了眼。
安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渴求神明不要嫌棄我,能夠將支離破碎的我帶走。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我的期待,最終還是落了空。
母親松開了我,轉身離去。
她留給我的從來只有背影,以及那張猙獰的臉。
我狼狽地從地上爬起,對上鏡子,正視著自己的殘破。
平坦的胸脯烙印著還未結痂的傷疤,滴滴鮮血往外滲,這是母親先前賜予我的「獎勵」。
我沒有名字。
只有一個隨意的稱號,白雪。可以被染上任何顏色的白雪。
我和姐姐明明長得一樣,可他們都喜歡姐姐。
我深知這一點,所以刻薄的虛情假意也好,永無止境的打罵也罷,我都一直乖乖聽從母親與父王的話。
到頭來更加憎惡厭恨的,沒有旁人,只有自己。
姐姐喜歡穿白色的裙子,那我便換上純白。
母親說姐姐的笑容不是這樣的,那我便回憶她的笑,復制到自己臉上。
母親還說我就是她……
我怎麼會是她呢,但我確確實實在母親的指導教誨下成為了她,或許成為姐姐對我來說是一件幸福的事?
日復一日的扮演滋生出怪異,渴求的幸福也從未降臨,我漸漸地迷失自己,忘記自己。
「乖,莎亞娜。」
「......」
「你這是在做什麼?」刺耳的聒噪聲響至耳邊,母親搶過我手中破爛不堪的衣裙,那是姐姐還在時最愛穿的一條。
「你瘋了嗎?!」她一把奪過我手中的剪刀,歇斯底里的謾罵如同盆盆冷水兜頭澆下,腳邊散落的是被剪碎的白裙,只剩星星點點的白,就像腐爛的雪。
我盯著看了許久,驀地笑出聲:「或許,是吧。」
話落的那瞬,我將面前的人推下了閣樓。
我曾是她心目中脆弱不堪的瓷器,毫無棱角,可她從來沒有想過,我早已碎得一塌糊涂,不可拼接的程度。
瓷器也因碎了而更鋒利,用一塊碎片,就可以殺死很多人的……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