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王后」四字像尖刺扎進心中,我端著瓷杯的手不禁顫抖。
一種不甘怒火在心尖蔓延。竟用這種身份將我捆綁在身邊,我當時就該用碎片毫不猶豫地扎入他喉嚨!
盛滿的怒氣在瞬間爆發,手中的瓷杯狠狠飛向他。
「啪——」
清脆聲在白雪腳邊化開,瓷杯倏然間變成一堆鋒銳的碎片,將他包圍。
他沒有躲開,任由茶水浸透全身。烏發濡濕,幾顆水珠順著額間滑落。白肌下微微紅腫,給人一種凌虐的美。
我的內心沒有任何觸動,甚至還伴有未平息的怒火。
「這茶水的溫度不對啊,難喝死了。」我起身,冷冷對上他的雙眸。
而后湊近他,勾起那縷被浸濕的烏發,在指尖打圈。
一抹輕蔑浮現唇邊,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喝得我惡心,想吐。」
隨即出現在白雪面上的表情,我不禁怔愣,竟然牽扯出我心底那份柔軟。
他低垂著眸,一動不動。緊抿著的薄唇,不發一言。
水霧彌漫上他黑眸,微微顫抖的羽睫遮住情緒,好似委屈將他緊緊包裹,卻無法言述。
我的手停頓在半空,僵硬地收回。
剛剛……
我承認自己有一絲不忍,想摸他的頭。
蒼白的指尖攥出微紅,我冷著臉,從他身側離開。
于是就這樣,我過著堪稱廢物一般的生活。
要說以前還需操煩國事,現在,只用吃喝玩樂便好。
直到我遇見一位銀發少年。
那雙淺藍色的眸子,不禁想起衷心于我的騎士——里德亞。
看見他的第一眼,我便有些失態地沖上前,抓住他的肩膀:「里德亞!?」
少年明顯被我一驚,迅速跪伏下身:「參見王后,我是新來的奴仆。
」聲音伴著一絲顫抖。
「納斯亞。」說著,他小心翼翼地抬眸望了我一眼。
他的確和里德亞有幾分相似,但又不完全相似。少了鋒芒,多了分如流水般的柔和。
看著他那張臉,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我的騎士,愧疚感涌入心頭,也就對他多了些照拂。
他被分配到這片花園,打理這些嬌艷的玫瑰。
我便時常來這坐坐,偶爾閑聊一兩句。
他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像林間的晨露,干凈清透。特別是那雙湛藍的雙眸,望不見一絲污濁。
時間久了,我倒發覺他是個不錯的解乏對象。雖然隔著一層主仆間的屏障,卻也聊得甚歡。
極度放松的狀態下,以至我忽略了那雙隱匿在暗處的眼睛……
22.
今日,我同往常那般來到花園,卻遲遲不見那抹身影。
庭中臺上的玫瑰還是昨日的。
我捻了捻花瓣,心中正疑惑。
肩上忽然落下輕柔的力道,帶著絲冰涼。
「在等誰?」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旋即轉身,就對上白雪的雙眸,笑意不達眼底,就像是……明知故問。
我猶豫了一會兒,也不隱瞞:「那名打理花園的新仆。」
他倏而歪頭淺笑,額間的幾縷發絲垂落,目光微沉,掃過那瓶中玫瑰。
「找他做什麼呢?我的王后。」
語氣中并無半分笑意,「王后」二字咬字極重,似乎有意提醒著我的身份。
我不置可否地冷笑一聲,將插在瓶中的玫瑰拔起,不帶憐惜。
枝條的尖刺已被剝下,只剩柔嫩脆弱的花瓣。
「自然是罰他。」語氣里卻無半分苛責。
我低眸,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有些頹敗的玫瑰:「桌臺上的玫瑰,今日還未換。
」
白雪垂眸,一把奪過我手中的那抹鮮紅,不斷蹂躪,直至看不出原本模樣,唇邊這才化開一抹暢快的弧度。
我能感受到他是在發泄自己的怒氣,不過,他在氣什麼呢?
有什麼可氣的?
我看著他將不成形的玫瑰扔棄在地。
破碎的花瓣很輕很輕地落在地上,卻極重極重地砸在了我的心臟。
那一瞬,我在想什麼?
我在想。
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
那個如天使一般的少年。
……納斯亞。
白雪換上了最先的笑容,踩著那點點猩紅向我靠近,隨后握上我的手:「走吧。前些日子,我派人為你尋了一只知更鳥。」
他自顧自牽著我欲作離開,笑得溫柔:「它與你很像,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而我的腳就像扎了根,邁不開一步,空洞地盯著零碎在他腳邊的紅。
看得出神,像是在思考什麼。
其實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想,什麼也沒思考。
只單單盯著。
這種感覺,很微妙。由心底曼延,再生出密密麻麻的細痛,僵硬了四肢,麻痹了大腦。
有一團不知道什麼的東西,堆積在胸腔,又堵又悶。
納斯亞的笑容還印在腦中,是那般天真,那般純潔,淺藍色的眸子散發著別樣的光輝。
他的聲音仿佛還在我耳邊,不曾拂去。
「每天,我都會為您換上一朵玫瑰……
「一朵如您一般光彩照人,嬌艷無比的玫瑰。」
可惜。
今天就食言了。
白雪靜靜地站在我跟前,也不催促我。只是指尖傳來細微顫抖。
片刻后,我掙開他的手,越過了他,走在前面。
「走吧。」
我淡淡開口,沒有表露任何情緒。
寢殿內。
等著我的,果然是一只羽毛松軟的知更鳥,身形小巧,囀鳴似笛。
白雪說與我像,我卻沒發覺哪里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