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天不亮便出門,等到月上梢頭,才聽見他回府的動靜。
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躲我。
一連三月,都鮮少見到他的人影。
這三個月,發生了不少事。
九皇子被人告發私吞鹽稅。
天子下令,命大理寺徹查。
一查之下,竟查出數位大臣牽涉其中。
其中,就包括身為戶部侍郎的秦懷遠。
而秦逢槿,也查出了身孕。
可她獨自在別院修養三月,與那不足兩月的孕期,根本對不上。
天子大怒,直接命人將她關進了宗人府。
一時間。
「九皇子側妃混淆皇室血脈」的流言四起。
前段時間,被壓下的「鎮北將軍與戶部侍郎庶女的愛情故事」。
又沸沸揚揚,重新回到人們的視線。
30
這兩件事,話本中其實也有描寫。
只是出現的時間晚。
是作為惡毒女配的我下線后,反派裴瑯對男女主的設計陷害。
書中的這兩段劇情,并非同時發生。
但也如現在一般,令九皇子與秦逢槿身陷囫圇、舉步維艱。
這兩件事,會提前那麼多,屬實令我意外。
回想起馬球會上,莫名出現,與秦逢槿共處一室的俞清南。
和裴瑯早有預料一般,提前備好的膏藥。
我心中有隱隱升起一個大膽的猜想。
難道一切都是裴瑯做的?
他也通過某些手段,知曉世界的真相了?
這個念頭一出,便如雨后春筍一般,在我腦海中瘋長。
我原想尋裴瑯好好聊聊。
可每每我欲尋他。
他要不是在忙。
要不就是借口有事,匆匆離開。
仿佛真的刻意躲我。
成親以來,我與他雖沒有像尋常夫妻一般同床共枕。
日常相處,談不上琴瑟和鳴,但也算得上相敬如賓。
何曾出現過這種情況?
驟然遭他冷落,我心中焦躁。
隨著時日推移,又生出許多委屈的情緒。
就連春桃都看不下去,忍不住出餿主意。
「左右侯爺瘸了跑不快,要不今夜我去偷他的拐杖,明天一早你去堵他?」
偷拐杖嗎?
我癱在椅子上。
正認真思索這提議的可行性。
院外忽然傳來門房慌亂的聲音。
「夫人,不好了,門外有人傳信,說咱們侯爺遇刺受了重傷,命在旦夕,被人抬進了城西的林氏醫館,您快去看看吧!」
31
「轟隆」一聲。
似有驚雷炸開,令我耳中嗡鳴不斷,頭腦一片空白。
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縱馬上街了。
躍馬于市,若有傷亡,便是重罪。
可我卻顧不得那麼多。
我心慌意亂,滿腦子都是「命在旦夕」四個字。
等獨自一人沖進林氏醫館,才發現不對勁。
靜。
太安靜了。
明明城西是金陵城人口最多之地。
但這個尋常人滿為患的醫館,今日卻一個人也沒有。
不僅病患,就連大夫都不見蹤影。
更別提裴瑯了。
我驟然清醒。
當即明白,自己這是關心則亂,中了旁人的圈套。
我下意識想要逃。
可手剛摸到門板,脖子便傳來一陣劇痛。
根本來不及呼救,我眼前一黑,徹底失去意識。
醒來的時候,我的手腳是被綁著。
破敗的屋頂,和四周的蛙聲蟲鳴提醒我。
這里已經不是白日里的林氏醫館。
昏暗的燭火中,有個纖細的背影。
不用猜也知道,是本應被關押在宗人府的秦逢槿。
「看來我還是小瞧你了,連宗人府都困不住你。
」
我冷哼。
秦逢槿聞言,呼吸不穩。
她轉身提著燈籠走近,咬牙切齒。
「果然,一切都是你……」
直到這時,我才終于看清她的臉——一張皺紋遍布的臉。
饒是知道,發生在秦逢槿的身上的事,不能以常理分析。
我還是沒忍住,倒吸一口涼氣。
作為話本中的女主,秦逢槿生得很好看。
眉目如畫、明艷動人。
是金陵城中數一數二的美人。
可原本應該美艷無雙的美人。
此時卻滿頭華發,皺紋橫生。
短短數月時間,她便蒼老得像五六十歲的老嫗。
令人望而生怖。
此時,大約被我的表情刺激。
她的目光驟然變得兇狠。
燈籠落地。
她于黑暗中,精準地掐住我的下頜。
聲音森冷黏膩。
「怎麼了?丑?秦蕪,你裝什麼呢?我這樣都是拜你所賜啊……」
33
喉間漸漸收緊的手,令我呼吸困難。
也讓我清楚地感覺到,秦逢槿想殺我。
她想讓我死,然而,卻沒有立即下死手。
而是突然松開我。
看我咳嗽著大口喘氣的模樣,甚至緩緩勾起唇角。
猶如在欣賞一只瀕死的螞蟻。
「秦蕪,你明明什麼都沒有,卻還要裝出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模樣。憑的什麼?憑的不過是你嫡女而已。」
「就算你搶了裴瑯、將我害成這幅鬼樣子由如何?只要我殺了你,我就又變回從前光鮮亮麗、人人稱頌的女主,世界還是會圍繞著我轉,我也還是這個世界上,氣運最好的女人。」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那麼快殺你的,我要慢慢折磨你,讓你也嘗嘗,我這些天受過的罪……」
她說這些的時候,眸子閃著駭人的光。
仿佛,只要殺了我,就當真能實現她所言一般。
奇怪的是,明明此刻我為魚肉,隨時都會沒命。
但看著她漸漸癲狂的神情。
我卻生不出半點害怕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