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時候我年紀太小,不懂母親是什麼意思。
直到第二天一早,我醒來,發現母親吊在了房梁之上。
顧秉之捂住我的嘴不叫我叫喚。他把我抱了出來,我和母親住的屋子就失了火。
許家夫人帶女兒回娘家的時候遭了火災,連帶著小小的許家姑娘一起被燒死在了小院子里。顧秉之將尸體送回許家的時候,許家當家的已經換成了旁支的親戚,只草草辦了場葬禮,沒有過度詢問死因。
我有除「幺幺」之外的大名,只是不再姓許,而是成了顧秉之的夫人,我舅母的女兒。
我被送到金陵城,一直養到了十二歲。
十二歲的那年,顧秉之接我進京,對外稱我「母親」當年生了一對龍鳳胎,可小女兒身體孱弱難以養活,于是聽了和尚的話,隱了出身和姓名,送去金陵將養。
我回來的時候,顧秉之已平步青云,官至吏部尚書。
顧家門廳煊赫,家大業大,比之當年的許家也不遑多讓。
十二歲那年,我第一次見到了我的「孿生哥哥」。
十四歲那年,皇帝路過顧府,見到了騎在墻頭上的我,我成了宮里的妃子。
再往后,我跟在皇上身邊,一日他忽然來了興致,將顧秉之害我父親祖父,從此平步青云的證據全部放在了我的眼前。
「用家中的女兒換取仕途通達。」老皇帝看著我新交給他的策論,「你們顧家,一向有這個傳統。」
5
不能回憶往事。
第二天早上,我困得起不來。
皇帝那里怠慢不得,我腳底虛浮得很,卻只能強撐著去伺候他。可身體不適是能看出來的,老皇帝問我:「可是太累?不妨將一些東西分給別人。
」
「不用。」我強撐著說。
「那就去睡覺。」老皇帝揮了揮胳膊,讓我退下,卻在我臨出門的時候又叫住我,問道,「意兒問過我沒有?」
「小郡主和皇上向來親近。」我低頭回答,「自然是問過的。」
「不見我她可曾哭鬧?」對面又問出聲來。
「臣妾同她說了,皇上最近忙得很,郡主很是懂事。」
「那就好,你下去吧。」
回寢宮休息之前,我去看望了一趟清河郡主。
這個最得皇上喜歡的小姑娘見到我過來,急忙撲到了我的懷里。
清河郡主討人喜歡,只要抱一抱她,就好像近日來的疲乏盡去了一般,讓我內心都柔軟起來了。
小姑娘撒嬌賣癡不提,我好容易將她哄住,讓她繼續好好待在自己的宮苑里,這才放心回去。
清河郡主雖然住在宮中,卻是由皇上親自撫養。她不和任何后妃親近,唯有我,算是得她幾分喜歡。
也正是這幾分喜歡,才讓皇上對我有了幾分另眼相看。
剛剛到了寢宮門口,春枝便急急迎了出來,攔住我道:「大公子來了,正在里面等您呢。」
我詫異:「皇上病重不假,但皇宮守衛何時如此松懈,讓他一個外臣能隨意進來?」
春枝低聲回道:「是三皇子,三皇子在宮門外遇到了大公子,奴才們都不敢攔。」
守門的侍衛不敢攔,春枝他們也不敢攔。
也對,誰不知道皇帝身子不太好了。膝下又只有三個兒子,大兒子暴虐恣睢不得皇帝喜歡,二兒子犯事早被拘禁——這三皇子,底下的人還不可著勁兒討好?
「三皇子去看望皇上了。」春枝壓低了聲音,「奴婢早早支走了其他人,娘娘快些進去,和大公子說說話吧。
」
說著,大逆不道地將我往殿內推。
進了殿里,就見到顧郢亭正站在廳前,他面前的案上放著一杯龍井,半掀著蓋子,顧郢亭低頭正在數茶葉。
男子十四歲和二十四歲,其實是沒有多大差別的。
顧郢亭就沒大變,除了長得高了一點,相貌更好了一點之外,他還是他,風致朗朗,性情端方。
我進門的時候發出了聲響。
顧郢亭抬起頭來,看到站在門前的我。
男子十四歲和二十四歲,還是很有區別的。
顧郢亭的眉目顯得有幾分堅毅了,看向我的目光也多了幾分生疏。但好在很快,他露出了笑容,輕聲喊我的名字:「阿濃。」
春枝為我們關上了門。
我和顧郢亭曾經有過一段情。
名義上的親兄妹暗生情愫,我們曾經大鬧顧府。后來知情人士盡數發賣,只有春枝,是我用命保下來的。
顧郢亭的腰帶上掛著幾個香囊,香囊上的針法生疏,不像是買來,也不是出自顧夫人之手。
他迫不及待地對我說著情話:「阿濃,這些年,你就真的沒有想我嗎?」
……
蕭程昱闖進來的時候,顧郢亭回憶完了我們倆的青春。
見著我的眼眶發紅,他喝了口茶,溫聲道:「只要你幫我們,阿濃,我們一家人還能在一起。」
我問他:「一家人在一起?我的好兄長,那豈不是你為太子,我為公主嗎?」
顧郢亭試探著勾勾我的手:「到時候父親什麼都得到了,哪里還會管我們?」
「我不信你。」我道,然后假作撒嬌,「除非——你將那香囊給我。」
他的臉色變了變,卻在我說出要荷包的時候驟然笑開,像是看透了我的模樣:「這本是別人……這也要吃醋,吃醋就吃吧,小醋罐子可不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