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不一樣了。
如今,看著是老皇帝身死,我最大的倚仗沒有了。實際上,老皇帝一死,手中的權柄放在那里,只要我能搶奪一半……
我不吭聲,只埋頭往前走去。
來到燈火通明的宮苑前,我叫停了隨從我的人,只身走了進去。
宮苑小巧而精致,粗看不顯,可細看下來,比我這個皇后娘娘的宮殿都要華貴。
我拾級而上,跨過漢白玉臺階,輕輕推門,就見到了跪坐在前殿的小小姑娘。
「你來了這里。」我跪在了她的旁側。
「他已經死了嗎?」清河郡主問我。
這里本不是清河郡主的住所,而是她的母親,慶端長公主的宮殿。
慶端長公主是元后親女,也是皇上唯一的女兒。
彼時國家剛定,百廢待興之時,便是慶端長公主主動站出來,前往匈奴和親。
后來長公主攜女歸來,圣眷恩隆,卻奈何紅顏早逝,留下清河郡主一人孤單。
只有少數人知道,當年慶端長公主的死,和老皇帝有關。
「皇上駕崩了。」我在一側點香,「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皇上死前見到的最后一個人,不是嫻妃,而是你吧?」
「還有皇上的遺旨——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沒有提前留下遺旨呢?」
「伏虎衛的兵符。」我笑著問出口,「也是在清河郡主的手里嗎?」
清河郡主小小的一個,跪在慶端長公主的牌位前。
只剩她一個小姑娘,在這個世界孤零零的。
「皇后娘娘。」她不答我,只是淚流滿面,「我在世上最后一個親人也死了。」
這個姑娘,曾經那般依賴我。
我進宮的時候她還小,軟乎乎的一團,機緣巧合與我結識。
她將我帶到老皇帝的面前,助我一步步往上爬,成為皇后。
我問她為什麼幫我。
小小的少女難得深沉道:「算是我和皇后娘娘同病相憐吧。」
如今,這個曾經幫助過我的人,曾經得了我一兩分真心相待的人,正跪在地上,淚流滿面地看著我。
我蹲下身來,輕輕嘆息:「郡主為什麼要難過呢?那碗粥,不是郡主親手端上去的嗎?」
皇上想要吃粥,大太監蘇常玉去御膳房查看,不過片刻,清河郡主卻帶著嫻妃娘娘,親自把粥端給了皇帝。
「清河郡主小小年紀,怎麼會接觸到毒藥呢?」我默了默,「當然是因為……那毒藥是皇上給清河郡主的。」
「是讓清河郡主用來對付我的毒藥啊。」
「清河郡主不想殺我,就像我不舍得傷害清河郡主一樣。」我輕聲哄她,「把圣旨,伏虎衛的兵符給我,我送清河郡主回匈奴。」
「清河郡主在這世上還有親人,他還在等著郡主同他團聚。」
「對了。」我問清河郡主,「遺旨上,新帝是誰?」
清河郡主還未張口——
「算了。」我輕笑了一聲,「我沒有必要知道了。」
8
皇帝停靈三日,吉時下葬。
棺槨被抬入帝陵那日,萬民慟哭。
他不是一個好父親,但一直是一個好皇帝。
皇帝一下葬,皇位之爭又一次開始了。
大皇子那日也不過暫時被我彈壓下去,等老皇帝下葬之后又卷土重來,隱隱有從邊境調兵的趨勢,父親時時進宮問我,蕭程昱則積極在朝臣中走動。
這三方中,我父親是最菜的。
他走慣了賣女求榮的路,以為家里出了一個皇后他就能問鼎皇位。
可他根本沒有想過,他的手下不過是一群被君為臣綱洗腦的文人,文人造反,三年不成。
哦,他是那個最大的文人。
所以,他現在還在猶猶豫豫地問我:「問詩,虎符的事情怎麼樣了?」
我笑出聲來:「父親,您是真的以為,我拿到了虎符還會幫您啊。」
明明我拿到虎符之后,最想弄死的就是你啊。
「我都能當太后了,是腦子有問題嗎?還要找著去當公主?」
我爹,不,顧秉之臉色大變,他不可置信地問道:「你……你竟然要幫蕭程昱!你可想清楚了!」
我點點頭:「皇上的旨意在此,本宮只聽皇上的。本宮不幫皇上,難道還要幫你這個亂臣賊子嗎?」
「顧問詩!」顧秉之喊我的名字。
「父親記錯了。」我打斷他的話,「本宮不叫顧問詩,而叫許問詩!」
我的名字……叫許問詩。
顧秉之知道我不打算幫助他之后,瘋了一樣攻擊蕭程昱。
蕭程昱不知道顧秉之發了什麼瘋,只好也來找我。
跟皇位只差一步之遙的人,就那麼跪在殿外,輕聲細語道:「求母后幫我。」
他沒有了他父皇重病那兩天的神氣——曾經的他以為,圣眷是他最大的倚仗。
可等到他父皇不在了,他才發現,論年齡,他沒有辦法和大皇子比,論老謀深算,他沒有辦法和那些蠢蠢欲動的朝臣比。
「大概是因為本宮想幫你……」我假惺惺地擦了擦眼淚,「父親想著,若是除去你……本宮自然只有幫他了。」
顧秉之便是這樣想的。
我自然沒有說謊。
蕭程昱露出憤憤不平的神色來:「他憑什麼要母后幫他?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對許家做了什麼嗎?」
「啊?」我適時露出驚訝之色,「你說什麼……我父親……他怎麼會?」
「母后還不知道吧?許閣老清廉半生,怎麼會落得那樣的下場?一切都是因為顧秉之的陷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