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認識他以來,幾乎不曾見他情緒失控。
即使是同事誤刪了他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數據,他也能不急不緩地吃完手邊的早餐,再冷靜地選取最快速的方法將其恢復,或者重新再做一遍。
解決完問題后,再對滿臉歉意擔憂的同事說:
「已經沒事了,下次注意一點。」
我唯一一次在他臉上看見慌亂的表情,是有一次我們一起去談一個合作項目,結束后他去開車,我在包廂休息了會兒后準備去找他。
結果半路遇到一個醉鬼將我拖進另一個包廂,并借酒行兇,意圖不軌。
老實說,如果是剛畢業那會兒,我肯定會被嚇得發懵,然后奮力掙脫叫喊。
可我不是,所以我會找準機會,在他碰到我的那一刻,拎起一旁的酒瓶狠狠砸在他腦袋上。
然后叫來經理,報警,調監控,查證。
徐非遲找到我的時候,干凈整潔的襯衫難得的被蹭了灰,而他還沒發現,只望著我被碎片割傷正流血的手,呼吸紊亂地對我道歉:
「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朝他微微一笑:
「不晚,剛剛好。」
后來他買來藥給我包扎完傷口,開車送我回家的路上,我望著窗外語氣輕松地開口:
「徐非遲,我已經結婚了。」
他沒有任何訝異之色,目視前方隨意道:
「嗯,我知道,但我聽說,你要離婚了。」
這兩句對話,是我們相識以來,唯一一次談及私事,所說都是事實,更沒有任何逾矩不妥之處。
所以顧衡的怒氣令我疑惑,我明明什麼都沒做,他也明明不愛我,為什麼要生氣?
不過這并不重要,因為他的任何情緒,包括他這個人,都不會再對我產生影響。
我繼續和徐非遲保持著正常的同事關系。
直到今天公司團建爬山,我不慎滑落臺階斜坡,徐非遲反應極快地抓住了我,將我抱進懷里一起滾了下去。
我沒事,只有臉頰微微擦傷。
而徐非遲,為了保護我,胳膊、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撞擊傷。
我跟著救護車一起來到醫院,提著一顆心終于等到他的檢查結果,聽見醫生說他沒有大礙只需回家修養時,接到了顧衡的主治醫生打來的電話。
也是這時候,我才突然發現,在我和徐非遲一起滾下去時,一直跟在我身后慌張急促地叫著「姜歲」的顧衡,不見了。
同一時間,手機那邊傳來醫生的聲音:
「剛剛我們給顧先生檢查時,發現他的情況正在好轉,有要醒來的跡象了。」
我握著掛斷的電話在原地站了會兒,然后去了 ICU,站在了仍舊閉眼沉睡的顧衡面前,嘲諷地笑了笑:
「不到百分之五的幾率,也能醒過來嗎?」
7
顧衡會不會醒來我不知道,但自那天我離開醫院的半個月后,聽聞了另一件事。
宋音音又分手了。
很久很久之前我曾見過一條言論:
出軌只有 0 次和無數次。
所以,她的富二代男友在和她復合不久后,又和一位不知名小網紅牽扯不清且要和她分手這件事,并不令人驚訝。
真正令我驚訝的是,宋音音一改從前瀟灑離開,高高在上的清冷女神形象,在偌大的商場,絲毫不顧忌形象地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卑微乞求。
我遠遠看著那一幕,覺得很熟悉。
那是從前的我。
當初緊緊抓著顧衡不愿放手的我,就是這樣的,像個精神不正常的瘋子。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生日那天,我在咖啡廳遇見說要出差的他和宋音音相談甚歡地坐在一起。
那一刻,我整個人猶如從頭到腳被淋了一桶冰水,心臟卻又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炙烤般劇痛,不管不顧地沖過去揮掉了他們面前桌上的所有東西。
顧衡當即起身怒聲質問我:
「姜歲,你瘋了?」
宋音音優雅地笑了笑,看向顧衡:
「你怎麼會和這樣的女人結婚啊?顧衡。」
理智徹底被擊垮,我揚手甩了她一巴掌:
「不然和你這個毀人家庭的小三結婚嗎?」
然后顧衡毫不猶豫地抬手扇了我一巴掌。
腥甜味頓時在唇齒間彌漫開。
當天晚上,他第一次對我提起:
「姜歲,離婚吧。」
我曾經真的真的很愛顧衡,所以即便理智告訴我該放手,感情上還是不甘心,舍不得,更不想讓他們好過,所以最終將自己弄到遍體鱗傷。
而今宋音音,也嘗到我當初的痛苦了。
至于她上次分手后能說走就走,這次卻是截然相反的選擇,不得不讓我懷疑,是因為她的退路、她的底氣、她用來刺激富二代的工具人——顧衡,昏迷不醒了。
鬧劇仍在繼續,我攪了攪咖啡打算收回視線時,無意瞥見人群的角落有一道虛虛的人影,正平靜地看著撒潑的宋音音。
是顧衡。
時隔多日,他的靈魂又出現了。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再被困在我身邊,卻也不能再靠近我了。
相隔三米的距離,那是他能夠靠近我的最近的位置。
我以為他獲得自由后不會再跟著我,卻沒想到那之后每天早上我出門上班時,都能看見他靜靜地站在小區大門附近的一棵銀杏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