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門上下慢待她。
不過是因為她不像另一個素未謀面的男子。
可是她不僅沒心生怨恨,還跟著我們以身犯險,變得越發堅強。
心中愧疚頓生,我扶正她歪了的發簪:
「這次若能活著回去,我就求了師尊,跟你一起下山。」
寧姑娘微垂下頭:「可我不是寧言秋……」
我不明所以,還沒想明白,突然心頭一顫,整個人猛地向前栽倒下去!
那魔胎,竟然要把這個地方的所有靈力吸到枯竭!
我趕緊同其他沒有迎戰的修士一起結陣,讓這股力量無法溢出到冰原之外。
但頃刻間,大家的靈力都被魔胎吸收了七七八八,能繼續召出法寶的更是少之又少。
唯有師尊他們幾個修為深厚的老怪物還有一戰之力。
師尊以劍撐身,掐訣繼續注入靈力修補大封。
虛諶和尚自后面將偷襲的魔修一杖斃命。
「皓月!終于輪到你欠老衲一條命了!」
他哈哈一笑,將一桿兩米長的法器舞得虎虎生威:
「今天就讓你們這群鼠輩見識見識老衲這根達摩法杖的妙處!」
又一長須道長持劍入陣修補大封。
他嘴角溢出血來,口中卻叫囂:「皓月!此戰若敗,你靈犀山怕是再不能橫行霸道了!」
師尊正色冷目:「此戰若敗,世上再無無靈犀山。」
26.
越來越多的修士加入進去,但仍舊抵不過魔胎吸收靈氣的速度。
寧姑娘肉眼凡胎,反而只是失了些血色,一時間倒沒有性命之憂。
魔胎吸收靈力的速度忽然減慢了。
過多的靈力催動了魔胎的成熟,但也只有此刻,才有機會將無妄海再度封印。
靈力終于不再如泥牛入海。
大封所化的湖水在幾位大能的竭力修補下也終于緩慢縮小。
還有時間……
這時,一個修士卻突然反水了!
他拿出骨鈴,以鈴中的魂魄為引,成功進入了湖水中央。
眼見事情將成,我拼著最后一口靈力,祭出了本命法寶。
我最善用的,從來都不是劍。
至寶軒轅弓現世。
我左手持弓,右手凝靈氣為箭矢,彎弓抬首——
瞬息間箭矢的尾翎便帶著靈氣凝結的流光朝那湖心疾速飛去!
魔修與先天魔胎被箭矢貫穿當場。
魔修手中的骨鈴落地,他的尸身化作一團血霧,瞬間被魔胎吞噬了。
冰原下,又傳來了一聲嬰孩的啼哭。
「魔胎反噬了……」
魔胎無法降生,就會把自己寄生在殺它的修真者身上。
操控其變成人尸傀儡。
軒轅弓祭出,我已經是強弩之末。
眼見魔胎凝成的血霧沖破湖底向我吞噬而來。
我想也沒想就召出了靈劍。
也是在這時,我第一次在師尊臉上看到了失措的表情。
他飛身而來想救下我,但血霧的速度比他如今要快得多。
「我沒想逞英雄。」
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持劍抵在喉間:
「但靈犀山,不留貪生怕死之徒。」
魔氣侵入的前一刻,卻有一個人擋在了我身前。
她嬌嬌弱弱,身量也小,比我還矮半個頭。
愛哭,又怕疼。
27.
她說:「下山之前你與仙師的話,我其實都聽到了。」
「當天下人都希望我死的時候,只有你是真心實意想讓我活。」
「我不是寧言秋,我救不了天下蒼生,我只想救你一個人。」
魔氣入體,寧姑娘已經雙眼血紅,她七竅涌出鮮血,卻只顧著擦下我眼中滾落下的淚:
「無妄海大封的一角,我不想用你的命去填。」
我抓住她的手:「那就要用你的命嗎?」
寧姑娘抱住我,將靈劍送入自己的胸膛:
「無主的女兒入不了墳塋,你幫我立個碑,也算在世上活了一遭……」
「戰神寧言秋,我還給你們了……」
28.
經三千里無妄海一役,靈犀山宗門之首的稱號再無人敢置喙。
前有司年仙子舍身斬殺魔胎,后有戰神寧言秋力挽狂瀾,憑一己之力落成大封。
但各大宗門都折損了不少修士,長老們也都是療養的療養,閉關的閉關。
我獨自坐在后山,用刻刀一下一下刻著手里的石板。
寧言秋這時候走了過來。
我逆著光看他挺拔高大的身影。
男人越走越近,光芒隱去,露出一張清雋卻沒什麼情緒的臉來。
是真正的寧言秋。
我重新低下頭。
「你在刻墓碑?」
我沒理他,繼續手上的動作。
寧言秋也不惱,蹲下身:「愛妻寧氏之墓……」
「我去山下問了,他們說只有出嫁的姑娘才能入墳塋。」我也不覺得尷尬,只將石板豎起,左右看了看,還是有些不滿意。
寧言秋竟然沒什麼反應,只與我一同看了看,點出一處:「名字沒刻全。」
我抿唇,忽然有些喪氣:「我不知道她叫什麼。」
自從她來的第一天,大家就只喊她寧姑娘。
她在這世上活了那麼短的一生,卻連名字都沒有留下。
立了碑,我忽然又覺得沒有什麼意思。
這地方,甚至連衣冠冢都算不上。
「等師尊出關了,我就自請下山歷劫。」
「道心不穩,于修行無益。」
寧言秋卻忽然拉住我。
我詫異地回過身。
寧言秋雖然跟我上了姻緣簿,但平素相處起來卻半點兒也沒把我當成未過門的夫人。
少年時把我吊起來打,成年后就改成把我按在演武場摩擦。
好不容易能坐下來教授點兒心法口訣,卻一板一眼比師尊還要嚴苛。
難得歷劫回來忽然就長情絲了?
面對我審視的眼神,寧言秋卻并沒有收回手。
「我告訴你她叫什麼。」
我反應了一會兒,突然意識到了寧言秋指的是什麼。
「她叫寧瑯。」
「喜歡吃桂花糖,廚藝不好,只會包餛飩。」
「她曾經繡過兩朵并蒂蓮,怕人不喜,只悄悄做成荷包,貼身帶著。」
「最珍重的愛物,是有人送她的一支玉簪。」
師門上下對寧姑娘的身份三緘其口,更何況這些事連他們都不知道。
那寧言秋是怎麼知道的……
驚詫之外,我突然有了一個不得了的猜測。
可事情過于匪夷所思,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
我失笑:「這怎麼可能……寧言秋,你不必為哄我做到這種地步……」
寧言秋沉著臉,雙頰緩緩緋紅起來:
「怎麼,非要我現在嚶一聲你才信嗎!」
我眨眨眼,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那你嚶?」
寧言秋冷著臉嗤道:「你之前明明每次都讓我憋回去。」
我怔愣在原地。
「信了?」
寧言秋忽然拿出了一根十分眼熟的青玉簪子簪在了我的發髻上。
他露出一抹淡笑:
「那天斬碎攝魂鈴,丟了的那一魄回來后,我就慢慢想了起來……」
「你送我的那根玉簪碎在了無妄海。我循著記憶重新刻了一根……」
「這次,換我送你。」
-完-
瓊瓊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