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我故意救下了一個漂亮的銀發少年。
我教他習武識字,教他何為世間情愛。
日復一日,他對我漸生情愫。
而我卻在他最愛我時,打斷他的魔骨棄他而去。
再后來他征戰四方,手染鮮血腳踏萬千尸骨,成了人人望而生畏的魔尊邪神。
而我,則表面上成了他的階下囚。
1
因為腹中胎兒,我本不愿再見修言。
但奈何天帝卻慣是個會找事的。
剛一休戰,就上趕著把我這個據說和修言有過節的倒霉蛋送上門。
「陛下聽聞這妖婢曾與尊主生過嫌隙,為此特地將她抓了過來,好方便尊主一解心頭之恨。」
使臣說著,還使勁推搡了我一把。
抬頭望向修言時,笑得一臉諂媚。
修言居高臨下地坐在大殿的主位上,一頭銀色長發束在腦后,姿態散漫地把玩著手中漆黑的長鞭。
斯文俊美的臉逆著光,叫人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我則一手撫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長嘆一聲:
「修言崽崽真是不乖,如今見到為師,怎麼都不叫師父了?」
修言執著漆黑長鞭的手一頓。
第一次聽聞有人管魔尊叫崽崽,大殿上頓時一片死寂。
仙界使臣更是嚇得面如土色。
連忙狠狠拽了我一把:「你個妖婢!休得無禮!」
我冷笑一聲甩開使臣,理了理裙擺:
「看你這樣子,知道你的以為你是風光霽月的仙界仙君。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過是條魔界的狗腿子呢。」
魔界眾人向來討厭慣了仙界自視甚高的態度。
如今聽了這一番話,立刻哄堂大笑起來。
使臣顫抖著像蟲一般粗短的手指,被嗆得面紅耳赤:「妖婢你……」
修言忽然掀開眼皮,無波無瀾的鳳眸掃過來。
使臣頓時說不出話來。
他揮了揮手,一旁的魔兵立刻過來扣住了我。
算是承了天帝的好意。
2
我原以為四百多年未見,修言必定要狠狠報復羞辱我。
畢竟我曾狠狠將他的自尊踩在腳底下肆意踐踏。
單薄的少年跪在地上,臉色蒼白如紙,挽留我時的字字句句聲聲泣血。
「只要你不離開,讓我做什麼都行,什麼都行……」
爭執之下我打斷了他四根魔骨,可他依舊不肯放手:「別丟下我……」
魔族本是自尊心極強的族類,他也一向孤傲,可彼時卻卑微到了塵埃里。
我又是怎麼回他的呢?
我捏著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你說,讓你做什麼都行?」
修言痛苦的鳳眼緊緊望著我,眼圈泛紅,紅色淚痣搖搖欲墜,越發襯得他絕望無助:
「求你,師父……」
相處近百年,他從來不肯喚我一聲師父。
我曾或開玩笑或嚴肅正經地要求過多次,他皆抿唇別過頭,不情不愿地表示抗拒。
誰知終于屈服了,第一次喚我師父,竟是哭著求我別離開。
「情竇初開的少年郎,真是一個單純好騙的傻孩子啊。」
我低嘆一聲,甩開他的臉:「你當真看不出來,我培養你不過將你當作復仇的工具嗎?」
他本就蒼白的臉,變得越發慘白。
「可惜你還是太弱了,根本不夠資格給我報仇。」
說完便打暈了他,揚長而去。
而四百年后再見,便是如今的光景。
他成了高高在上的魔尊。
而我卻成了他的階下囚。
如此這般,我想修言這次給我安排的住處要麼是破敗不堪的茅草屋,要麼就是四面漏風的破磚爛瓦。
大抵不會給我好日子過。
但我顯然想多了。
破爛倒沒有,但實在偏僻幽寂。
押送我的人將我帶到一處雅致的小殿,院子里種滿了玉蘭花。
小殿外一圈卻圍滿了魁梧的魔兵,個個手持兵刃,神情嚴肅一絲不茍。
這水泄不通的程度,恐怕就是只蚊子也逃不出去。
看來,修言竟是準備將我徹底軟禁起來。
3
我在殿中支著下巴小憩,直至深更半夜,才聽得吱呀一聲。
有人推門而入。
一睜眼,看到的便是暗繡金紋的玄色長袍,來人左腰系著漆黑長鞭,右腰別著凜冽的彎刀。
視線上移,是一張俊美如玉的臉。
從少年蛻變為男人的修言,五官輪廓越發深邃銳利,眉骨如刀削,頗有種不顧他人死活的清冷淡漠。
作為他原先的師父,我是真不知該驕傲還是該惶恐。
驕傲的是徒弟如今成了魔尊,驚才絕艷,容貌冠絕天下。
惶恐的是,我得罪這徒弟了。
還得罪大發了。
我摸著下巴暗自思忖著該同他寒暄些什麼。
修言卻盯著我起伏的小腹,目光幽深如古井。
他走到我面前,聲音聽不出喜怒:「本座聽聞你懷孕了。」
我手一頓:
「是。」
他抬起我的下顎,漆黑的眼眸盯著我的臉:「懷多久了?」
我隨口扯了個謊:「兩百年吧,你也知道的,神仙懷孕很久的哈哈……」
修言揚了揚眉,冷笑一聲:「當真只有兩百年?」
「當然了,不然呢?」
四百年來我不曾出世,除了我自己,沒人知道這孩子究竟懷了多久。
加上我本身體質便不顯懷。
說這孩子不過懷了兩百年,外人見了也產生不了絲毫懷疑。
他嘴角冷笑的弧度加深:「誰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