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歲時,我趁保姆不注意,踩著小板凳開了大門。
可惜我只走過了半條街,就被熱心的群眾抓到,送回了家。
五歲這年,我躲躲藏藏,一路小心,總算在黃昏時,走到了顧其遠家。
4
顧其遠是我從前的男朋友。
蹲在他家門口,我心情復雜。
如果他已經另外結了婚,開門的是他的妻子,怎麼辦?
五年了,如果他已經開始新生活,我不應該怪他。
嗯,如果是那樣,我就說自己敲錯了,轉頭就跑。
我踮起腳敲門,門開了。
開門的是顧其遠本人。
他潦草地往外看了看,沒發現腳下個子小小的我。
我從門縫溜了進去。
顧其遠關上門,像扔一只舊口袋那樣,把自己扔回了沙發上。
屋子里彌漫著酒味,墻角的酒瓶堆成了小山。
他竟然喝上了酒,還喝得這麼兇,從前他可是滴酒不沾。
顧其遠神情恍惚,沒發現我。
忽然又有人砰砰敲門。
這人缺乏耐心,自己掏鑰匙開了門,風風火火地闖進來。
是個年輕女人,大聲嚷著:「顧其遠,你怎麼又沒去醫院。我好不容易幫你約的專家號。你酗酒成癮,真的打算喝死嗎?」
她發現了我,驚訝地跳了起來:「這里怎麼還有個孩子!」
「顧其遠,你總不能心理變態到誘拐小孩子!」
顧其遠抬起眼皮,語氣冷淡:「我沒有讓你幫忙掛號。
「你我只是同事關系,既然我沒耽誤工作,就請你別多管閑事。請放下鑰匙,關門出去。」
女人聽了這話,很失落。
她說:「顧其遠,她已經失蹤五年了,你還要消沉到什麼時候?五年,我都已經二十六歲。五年的青春,都捂不動你這塊寒冰嗎?鑰匙我是不會給你的,這是領導交給我的,他們也怕你喝死在家,一堆項目沒人跟進。
」
我有點不高興,叉著腰,仰著頭,對她說:「喂,我先來的,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講,你改天再來。」
女人揮手道:「小孩,別搗亂。等會兒我送你回家。」
顧其遠忽然坐直了,鄭重其事地點頭道:「沒錯,林墨,這位小朋友有很重要的事情跟我講,請你先回去。」
林墨無力地垂下了雙肩,嘟噥著:「走就走,誰要管你。」
她離開了。
5
關上門,我搬了一個小凳子,坐在沙發前。
顧其遠的半個身子又滑下去了,眼睛也半睜半閉。
我問:「你很困嗎?」
他點點頭:「因為我整夜睡不著。」
我的心一陣絞痛:「你的女朋友不見了嗎?」
他沉默半晌,撈起酒瓶,喝了一口。
我大著膽子說:「也許,她已經死了。」
顧其遠睜眼盯住我,眼睛黑得嚇人。
面對這雙熟悉的眼睛,我再也忍不住了,抓住他的袖子,說道:「顧其遠,我是以晴,我回來了。」
他一言不發地將我提起來,丟到門外,關門并利落地反鎖。
顯然,他把我當成惡作劇的小孩。
我隔著門縫說:「顧其遠,你最喜歡的顏色是藍色,十歲時去海邊游泳,差點被浪卷進海里,沒敢告訴大人,怕他們再也不準你下海。
「你表白那天,下著那年的第一場雪,你穿的是黑色大衣,我穿的是白色。」
我說不下去了,哇哇大哭起來。
門開了,顧其遠低著頭看我,神情哀痛。
6
他很快便相信了我。
久別重逢,明明有很多話要講,卻害怕一開口又會哭出聲。
顧其遠似乎也有同樣的感受。
天黑了,隔壁有人開了電視,傳來新聞聯播熟悉的片頭聲。
顧其遠決定先送我回家,他說:「小孩子不能餓肚子,不能太晚睡。
」
家門口,保姆阿姨驚喜地抱住我,求我下次千萬別再跑出去了。
我乖巧點頭,轉身說:「大哥哥,明天記得帶我出去玩哦。」
第二天,晴空萬里,顧其遠準時出現在樓下。
他掏出了工卡,是本地最有名的大企業,借此贏得了保姆阿姨的信任。
失去我的這五年,顧其遠只有兩個模式:瘋狂工作和瘋狂喝酒。
他拼命賺錢,到處雇傭私家偵探。ყʐ
走近城中村時,我困惑地問:「我家并不在這里呀?」
顧其遠蹲下,平視我的眼睛,輕聲說:「你爸媽為了找你,到處貼尋人啟事,受了騙,只有把房子賣掉。現在他們在這里租房子住。」
「知道了。」我憋住眼淚,點點頭。
在一間小平房前看到我媽,她的頭發已經花白了。
我媽凄酸地笑了一下:「小顧,這是你的孩子?」
顧其遠忙說:「不,阿姨,這是我的一個小妹妹,今天帶出來玩,順便來看看你們。」
我媽說:「哦,原來是這樣,多乖的小朋友啊。」
她俯下身子,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
接著,她對顧其遠說:「小顧,你也該成家了,別等了。」
顧其遠輕輕說:「阿姨沒有放棄,我也不會放棄。」
這天我沒能見到我爸,為了賺錢,他去外地販水果了。
如果不是我出事,他們早該退休過清閑的日子。
湯麗和孫浩這對賤人,真該千刀萬剮。
臨走時,顧其遠帶走了一整袋尋人啟事。
上面寫著:【尋找愛女程以晴,提供有效線索者,贈予二十萬。】
這些年,他們恐怕被騙了不止一個二十萬。
走到街角時,我媽追了上來,把一沓錢塞給顧其遠:「小顧,你賺的錢,自己留著用,不要再打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