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上他們一雙雙充滿希望的眼睛,無法說出殘酷的事實。
國庫空虛,根本無力承擔糧草之需,軍心不穩,南蠻大軍勢如破竹,誰也不知道,嶺南到底能不能守住。
“諸位放心,但戰場之事,變化莫測。沈某不敢同你們保證一定會贏,但我定不棄城而逃,不降,不退,誓與嶺南共存亡!”
不知何時,沈煊站到了城墻之上,他聽見了百姓們的話。長風獵獵他身著銀白色的盔甲,目光堅定,字字鏗鏘有力。
沈煊沒有做要活著回去的打算。
他比任何人都要深愛腳下這片土地。
如果說他之前只想和我回家,那他現在,便只想守住嶺南十三城。
我濕了眼眶,看著城墻上的沈煊,輕聲說出幾個字:“我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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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鼓打響之時,城中百姓一百三十人齊聚城門口。
皆是瘦弱婦孺,無一男丁。
就連須發皆白的老人也上了戰場。
我聽著城墻上傳來的廝殺聲,閉上了眼睛。
南蠻足足來了十萬大軍,而我們只有七萬……
劍弩的聲音劃破天際,我聽見沈煊的聲音,他無畏的面對敵軍,高聲道:“眾將士今日隨我守城,不死不退!”
戰鼓再次被打響。
“殺!”
士兵沖鋒的聲音傳入城中,聲音狠決,這又是誰的兒子,又是誰的丈夫。1
我身后的百姓無一不用袖子擦著淚珠,狂風大作,吹起滿地的灰燼,周遭荒蕪一片。
嶺南存亡,在此一戰。
“將軍!”一道嘶吼聲傳來,一定是沈煊出事了。
我心口像是被針戳了一樣的疼,幾乎是要站不住了。
嶺南勉強是守住了,但沈煊受了重傷,至今昏迷不醒。
何將軍代替沈煊守城,朝廷下令,要沈煊回去。
我搖了搖頭頭,固執道:“何將軍,我不走。”
我們都清楚的知道,嶺南是守不住的。
先前南蠻沒有一舉攻下嶺南,反而在沈煊重傷后撤兵,一定是有緣故的。
他們撤軍,并不代表是輸了。
沈煊是不會走的,他要守住嶺南,守住腳下的山河。
我不能帶他回去,那樣會比殺了他,更讓他難受。
就算他守不了城,我替他守。
何將軍看著我,搖了搖頭,眼神悲憫:“沈夫人,皇上已經準備派人出使南蠻了。”
“皇上說,這是他欠沈煊的,您一定要把沈將軍活著帶回去。”
皇上想讓沈煊活著,但他卻不懂沈煊。
他并非沈煊的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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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煊的傷,傷及心脈,日后是無法再行軍打仗了。
他就連在夢中也是大喊過幾聲:“殺敵!殺敵!殺敵!”
我還是沒有將他帶回去。
我不能代替他做決定。
直到他醒了后,他問我的第一件事便是:“嶺南,守住了嗎?”
他黑漆漆的眼眸盯著我,我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我顫聲說出事實:“皇上他,求和了。”
沈煊絕望的悲鳴一聲,他悲憤的提起劍想要沖出去時,卻僵在原地。
他不可置信般的看著自己的右手:“我為何提不起劍了?”
他最得意的劍術,卻終身無法再用。
我將他抱在懷里,哽咽著說:“沈煊,我們回家,好不好?”
我們回家,去過安生日子去。
豆大的淚珠從沈煊的臉上滑落下來,他眼睛猩紅的可怕,右手卻死死的抓著劍不放。
他不甘心,眼里是滔天的恨意。
皇上派出去的臣子被南蠻王殺了。
頭顱就掛在城墻上。
南蠻王指名道姓要沈煊去。
沒人知道南蠻王打的什麼主意。
皇上卻沒下圣旨,讓沈煊出使,大抵是真的因為,他欠沈煊。
所以他這次,沒有去逼沈煊去干不想干的事。
南蠻大軍壓境,沈煊執意要親自掛帥,我沒有攔他。
他手上有號令三軍的虎符,何將軍也不敢攔。
他還是威風凜凜的將軍。
守城或是投降,皆在他一念之間。
他出征前,我告訴了他,我們有孩子了。
我輕輕的在沈煊眉宇間落下一吻:“夫君,我和孩子,等你平安回來。”
前些日子,沈煊曾見了南蠻王一面。
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但沈煊出來后,他看了很久的星星。
一如當年在南海一般。
只不過,當年的沈煊有一顆青棗樹可以靠,但如今的沈煊,什麼都沒有。
但我知道南蠻王的意圖,他想要策反沈煊,讓沈煊為他所用。
我也知道沈煊的痛苦掙扎,他或許會走錯路,但沒關系的,哪有人不會犯錯呢?
我相信他,縱然會短暫的迷失方向,但他也一定會去該去的地方。
我拉起沈煊的右手,放在我腹部,我用目光輕輕勾勒他的眉眼,將他的模樣刻進我的腦海,我試探的問:“問心劍,要帶嗎?”
問心,是陪著沈煊征戰南北的那把劍。
那曾是會稽山的仙長贈他的,仙長說:“若陷入困境,不妨問心。問心是把吸收天地靈氣的劍,它能護你不被奸人所惑,堅守道心。”
沈煊今日,并沒有擦拭問心劍。
以往,他要是帶問心劍出去,定會擦拭一番。
我想,應該是他忘記了,所以,我替他擦拭了。
沈煊看著我笑了起來,他眉宇溫柔,蹲下身子,在我尚未隆起的腹部上落下一吻:“孩子,你若平安出世,便叫如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