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我在業主群里用僅剩無幾的衛生巾跟人換的。
「想吃點什麼?」他靠著墻,低聲道。
大約是儲藏間太小,他又太近,那聲音似一道細小的電流,攀上了我的后頸。
我警惕地后退一步:「隨便吧。」
「隨便?」他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起來,「好,我去做菜。」
側身而過的時候,他隨手丟給我一個小紙包。
我接過。
——蘇菲日用衛生巾。
我:……
我走出儲藏間,坐在兩年不曾踏足的隔壁客廳。
窗明幾凈,屋外大雨,桑榆從小型供電設備維持的冰箱里拿出了凍牛肉和海鮮處理。
悠揚的古典樂中,日夜困擾我的喪尸低吼,微小到幾乎聽不見了。
我看著男人精悍的脊背線條,考慮起怎樣才能不成為,另一種意義上的食物。
5
桑榆的手藝很好。
這一點我沒有太意外。
像他這樣的男人,似乎沒有哪處不完美。
長條形西餐桌兩端,我與他。
燈光,古典樂,蔬菜和鮮肉,靜靜燃燒著的蠟燭。
一場放在和平年代都稀有的約會。
而我在不顧形象的狼吞虎咽。
喪尸爆發以后,我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過那麼鮮美可口的食物了。
他優雅地搖晃著紅酒杯:「慢慢吃,沒人跟你搶。」
我沒有辦法阻止我失態,從這個意義上,我們人類比喪尸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喪尸無休止的進食,我們也一日三餐。
甚至為了一口吃的可以放棄尊嚴,淪為野獸。
等吃飽了,我放下了餐刀,擦了擦嘴唇,不加掩飾地冷冷看著他:「很豐盛。」
「謝謝夸獎。」桑榆依舊是完美的笑容。
「你想要什麼?」我問。
窗外的雨驟然急了,敲在玻璃上。
「我要用什麼來支付這頓大餐。」我靜靜地凝視著他,一字一頓重復。
我不是傻白甜。
我知道現在外面是什麼世道。
物資是硬通貨,黑暗的交易已經是心照不宣的規則。
就因為我微信性別女,每天能收到無數條騷擾消息:一頓飯一次。
他們甚至懶得問你愿不愿意。
因為貧餓交加的女孩兒,沒得選。
當然,桑榆的邀約沒有那麼露骨,他只是用非常平常的語氣問我上不上他家吃飯,好像我們是很要好的普通朋友,去對方家里惺忪平常。
音響切換,傳出了一首抒情曲。我們隔著長桌對望,仿佛一對燭光晚餐中的戀人。
但我知道交易就是交易,眼前這一切都是他的籌碼。
他給的越多,我要還的就越多。
直到天平平衡。
望著我嚴肅的樣子,桑榆笑了。
他笑得很開心,肩膀聳動,甚至摘下眼鏡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只是吃頓飯,需要這麼緊張嗎?」纖長的手指捏著鏡架,他好整以暇地看著我,「你剛才的樣子,好像隨時要上來咬我一口。我是請你吃飯,怎麼好像我得罪你了?」
我瞇起了眼睛:「我沒有東西可以還你。除了貓罐頭。」
「我不需要你還我什麼。」桑榆慵懶地撩撥著餐盤里的牛排,抬起他的桃花眼,從鏡片后面一撩,「……除了一樣東西。」
「是什麼?」
「你猜?」桑榆又露出了他標志性的笑容,很愉悅的樣子。
我默默捏緊了拳頭。
然后慢慢松開,端起了桌子上的餐盤。
他是變態,我不是。
我有基本的道德操守。
我沉默地收拾了餐桌,走進廚房,自覺地刷鍋刷碗。
等我把餐桌和廚房都整理好,桑榆已經坐在沙發上看書了。
他倒在單人沙發上,修長的雙腿交疊,就著黃銅落地臺燈讀一本《風沙星辰》。
見我出來,他平靜地點了點頭:「很賢惠。」
我:……
「如果沒有什麼要我做的,我就走了。」我脫下了圍裙,丟在了桌上。
桑榆嗯了一聲,依舊看他的書。
就這麼簡單?
走到門前,我還難以置信,一個覬覦我多年的變態,在道德淪喪之際把彈盡糧絕的我勾上門,只是為了請我吃頓飯?
桑榆,你是不是不行?
我皺著眉頭偷偷看了他一眼,低頭穿鞋。
但就在我的手指夠到高跟鞋的瞬間,我聽見門外傳來低沉的吼聲。
一種我日日夜夜都能聽見的低吼。
我汗毛倒豎,屏息靜氣地把高跟鞋放了回去,順著貓眼張望。
陰暗的走廊,白天也沒多少光線,什麼都沒有。
就在我懷疑自己幻聽之際,一只血紅的眼珠子突然出現在貓眼對面,直勾勾地瞪著我!
我倒抽一口涼氣,驚退了幾步。
——堪堪落在堅實的臂彎里。
桑榆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身后,手臂橫亙在我腰間,穩穩拖住了我。
眼前的門被喪尸瘋狂地撞響。
而他眸光低垂,居高臨下落在我唇上,嘴角緩緩挑高。
「誒呀,回不去了呢。」
我看向了藍牙音箱,后知后覺他為什麼要在這個寂靜無聲的世界里堂而皇之地聽音樂。
靠!
他故意的!
即使我家近在咫尺,我也回不去了。
桑榆,不愧是你。
6
天色陰沉,雨還在下。
桑榆在看書,而我被困在桑榆家里。
這一切都是他的陰謀。
故意喊我上他家吃飯,還拿腔作調地播著音樂。
看似是格調,實則全都是心機。
眾所周知,喪尸的聽力很好,只要弄出些微動靜,他們就會窮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