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納悶:
「你都是初中生了,怎麼還要姐姐載你?」
他的頭埋得更低了。
「因為……因為我媽說,騎自行車太累了,讓姐姐騎就行,我在后面坐著。」
原來陳炎從小到大都是這副德行。
我徹底炸了。
媽寶、巨嬰,因為多長了一個器官,就心安理得地享受寵愛。
甚至為了這種垃圾,不惜拆了我媽媽的靈堂!
我沉著臉,快步走回講臺,拿起戒尺,又折返到陳炎的面前。
「把手伸出來。」
我怒吼。
面前的陳炎驚恐地伸手,而我掄圓了膀子,狠狠地打。
「這一下,是你亂竄學校,不守規矩。」
我使出渾身的力量,把陳炎給打傻了。
但還是不夠。
我恨不得扇死他!
這次,我放下戒尺,直接換了個更長更厚的板凳條,高高舉起:「第二下,是你連姐姐都不肯叫,直呼她大名。陳炎同學,你的禮貌問題,真的讓我懷疑你到底有沒有媽。」
陳炎的臉漲成了豬肝色,眼眶泛紅。
我抓住他想縮回去的手,又重重打下去:「第三下,我打的是你作為男孩子,沒有擔當。不懂照顧姐姐,還把她對你的好當成心安理得。
「第四下,你憑什麼穿得比姐姐更好?明明她才是更辛苦的那個人!」
說到這里,我的聲音帶了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哽咽。
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給這個世界的陳水清撐腰,還是給平行世界里的媽媽出氣。
可是,有區別嗎?
她們同樣是家里的長女,背負著原生家庭強加給她們的責任,過著一樣辛苦的童年。
或許,唯一的區別就是,現在的陳水清遇見了我。
但去世的媽媽,永遠不會再有明天了。
我像個后知后覺的懦夫,拼命對著空氣拳打腳踢,沒法彌補一點點遺憾。
「第五下……」
「我錯了!老師,別打我了嗚嗚嗚嗚……」
陳炎捧著自己腫得老高的手,哇哇大哭。
「小姜老師,別打了!」
不知什麼時候,陳水清沖了過來。
她攔住我,眼角有沒擦干的眼淚。
我仿佛被陳水清的淚水給燙了一下,徹底從上頭的狀態里清醒過來。
我到底在干什麼?
這樣做,自己是解氣了,但肯定會把她嚇到的。
「好,不打了。」
我仿佛做錯事的孩子,心里又疼又酸。
——媽媽,對不起,我可真差勁。
重來一次,我怎麼還是把你弄哭了。
11
盡管沒有再打陳炎,但我還是湊近他耳邊,警告他:「不要再讓我看見你欺負陳水清,在家里也是如此。
「以后,要麼你自己走回家,要麼你載著你姐姐回家,不存在第三種情況。」
陳炎瑟瑟發抖。
我回想了一下,舅舅當年是考上了大學的,那就說明,他肯定還會讀高中。
于是,我繼續說:「如果你不照做的話,想好后果。
「你今年才初三,等你上了高中,不管你在哪念書,我都會調過去,申請教你的班級。
「我每天都會拿這根板凳條抽你,直到把你抽死為止。」
我獰笑著,猶如鬼魅。
「還有,今天你必須向你姐道歉。不然別想回家。」
陳炎屁滾尿流地爬到陳水清腳邊。
「陳……不,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12
晚上,我拿出高考時的勁頭,對著教材挑燈夜讀。
認真地翻看課本,跟狂補假期作業一樣,摘抄重點,總結學習資料。
因為沒有打印機,我只能用手抄寫。
這一寫就是一個通宵。
我滿心期待著,希望自己可以做些什麼,也希望這些題目能幫上她。
可第二天,陳水清沒有來上學。
13
我按照學生檔案上的地址,找到了陳水清的家。
院子里遠遠地傳來了哭罵聲。「死丫頭,你又欺負你弟弟。
「你弟弟的手是不是你打的?自行車呢?你說話啊!」
女人的聲音越來越激動,尖銳又刺耳。
她就是我的外婆,韓書英。
無論何時何地,都會無條件偏袒小兒子的韓書英。
陳水清穿著吊帶背心和短褲,站在院子中央罰站。
秋天很冷。
她凍得嘴唇發紫,抱緊雙臂,瑟瑟發抖。
可即便如此,陳水清也一滴眼淚都沒掉,倔強地抬著頭。
「我沒有欺負弟弟。
「媽媽,為什麼你總是這麼討厭我?」
女人冷笑著,朝地上吐了口痰,十分粗魯。
「你是女娃娃,再優秀又如何,還是進不了族譜,也不能給陳家傳宗接代。
「看看你爸,讀書多有什麼用?在廠里什麼都不知道爭取,連套房子都搞不到手!在家就知道看報紙,連話都不跟我說……
「我早就不想讓你念了!」
韓書英伸出手指,往陳水清的額頭上一下又一下地戳著。
「實話告訴你,我早就不想讓你念了。
「我已經聯系好廠子叫你去上班,要不是你爸攔著我,你連高中都沒得念。
「陳水清,我今天就去給你辦退學!」
14
陳水清踉蹌著,卻還在反駁她的話:
「你不可以這麼說爸爸!
「媽媽,我為什麼不能繼續念書?我要繼續讀下去,我還要考大學!」
韓書英像是聽到什麼趣事,哈哈大笑起來。
「你?考大學?」
她收了笑容,語氣陰沉。
「嫁人生子才是女人的宿命。考大學,那是男人的事。
「不要異想天開,你得認命,懂嗎?」
那一刻,陳水清雙手緊握成拳。
她聲線顫抖,卻仍然不肯向命運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