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低頭,從不認錯,除了我以外,他像一個刺猬,對誰都用針尖。
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沒什麼正經名字。
遇見他以后,他給我取了“遲枝”二字。
我問他什麼意思,他只說是摘抄的詩句上拼來的,好聽就行了。
后來我才知道他說的那句詩是:楓葉千枝復萬枝,江橋掩映暮帆遲。
而只圖個好聽的江楓,估計那個時候也不會想到,余生我的命運竟然真的就如此詩的后兩句一樣。
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
后來的我,總是在等,總是在盼,總是在失望。
一直等到他墮入情網,為情所困。
這一次,困住他的是無數個年輕鮮活的姑娘。
也困住了我。
現在,他想出來了,可我出不去了。
他憑什麼呢?
憑什麼只要他哭一哭流一兩滴淚就覺得可以得到我的原諒呢?
我為他哭過的、流過的淚還少嗎?
在夜深人靜,我獨自一人輾轉反側的時候,腦海里總是不可抑制的浮現出他在別人的懷里柔情蜜意的模樣。
我總是在騙自己,騙自己是個看不見的瞎子、聽不見的聾子,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好受一點。
那些痛苦的回憶都是真切的發生過的,不是一場夢、一場戲,說散就散了。
被他傷的千瘡百孔的我,只能自舐傷口。
所以他到底憑什麼會覺得我能原諒?
我張口想要諷刺,卻又看見了少年出現。
他垂著眸,跪在江楓邊上。
我怔愣地看著他。
少年微紅的眼尾處淚如雨下,我聽他訴說對我的愛意,纏綿幽怨。
我一時失神,卻聽他言:“遲遲,你不要我吧。
”
我沒有動靜。
少年又道:“我不過是一個虛假的,不存在的玩意,遲遲不該為我傷心流淚,更不該為我的存在而投鼠忌器。我喜歡遲遲,心疼遲遲,如果我讓遲遲難受了,那我寧可至始至終都不曾存在過。”
聽到這里我已經泣不成聲。
少年還在說:“我只陪你最后一次,你若是還不肯聽話,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此時見我狀態不對,江楓的手伸了出來,可能是怕我抗拒,只一半輒返:“遲枝,你怎麼了?”
我沒怎麼,我只是我妥協了。
少年消失了,我聽見我的聲音在破碎的哭腔中格格不入:“準備手術吧。”
陳醫生松了口氣,江楓則激動得再度伸出手,握住了我的:“好!”
9
我住院了。
江楓似乎是變了一個人一般,推去了所有不重要的工作,專心致志的陪我。
他不知道的是,我在看著他削蘋果時,想的是從前他忙于工作的樣子。
忙著開會忙著做方案忙著接待客戶,好像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巴不得工作一樣。
原來他不是不能解決問題,而是不想。
可憐我真心體諒他工作辛苦,每每等他到深夜。
原來只是不想回來罷了。
我心安理得地接受江楓對我的好,就像熱戀時那樣森*晚*整*理,不過是有錢沒錢,無愛有愛的區別罷了。
在手術準備期間,他給我準備了一個輪椅推我出去曬太陽。
陽光灑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我半瞇著眼睛看極藍的天,和純白的云,嘆了一句:“今天天氣真好。”
有一朵云,很像豬豬俠。
少年發現了這一點,立即興奮地讓我拍照:“遲遲你快看天上有頭豬!”
可是江楓甚至沒抬頭,他像是被什麼吸引住了目光,低頭匆匆跟我告了個別:“我突然有點急事,你在這里等我一下好不好?”
我淡然一笑:“好啊。”
然后隨著他急切的步伐跟了上去。
心想到底是什麼突發事件讓他這麼步履匆匆,連身后有個人跟著都沒發現。
少年在一旁咒罵:“這狗東西肯定沒安好心,敢再搞個什麼幺蛾子咱就弄死他!”
被他這麼一打岔,剛剛略有些沉重的心情頓時豁然開朗。
是我魔障了,他江楓如何,又關我什麼事呢?
心里想著這一茬,連撞見余棉時也不覺得奇怪了。
那個姑娘在婦產科外走廊的椅子上掩面低泣,她的頭就靠在江楓的大腿上,雙肩一聳一聳的。
這是個危險距離。
有個看不過去的大姐開始指責江楓:“你這個小伙子是怎麼回事?讓老婆一個人來產檢?哭成這樣你都不哄,還算不算是個男人了?”
江楓沒解釋他不是余棉的丈夫,也沒解釋余棉不是他的老婆,他也沒低頭,冷硬開口:“你先回去再說,我讓家庭醫生給你看看。”
余棉一張臉蒼白無比,抬起頭來時眼里的淚花忽閃忽閃,她聲音悲切,言辭心碎:“楓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她哭的真好看,像極了年輕時的我。
聽見她這樣說,熱心大姐話語里的譴責意味就更濃了:“你看上去年紀也不小了,人家小姑娘愿意跟著你,你還想始亂終棄?”
“你閉嘴——”本來就異常煩躁的江楓不耐地轉頭呵斥她,但是說到一半,似乎是在余光里看到了我的身影,忽的全身僵硬。
而我配合地叫他:“老公。”
這一聲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剛剛余棉在這跟江楓哭本來明里暗里就有不少人注視著,如今我一出現頓時就把劇情推向了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