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長日久,陛下就歇了那份要弄死這孩子的心,只是想方設法地阻隔皇后與這孩子的母子之情,常常將他扔給裴云若帶著。
連孩子的名字也是裴云若取的,謝臨風。
眼看孩子三歲不能不上玉牒時,陛下才想起取名這回事,他一心只想和皇后生個真正的嫡子,早把這個貨不對板的嫡長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皇后后來懷孕兩次,生下的都是公主。
13
謝臨風是由裴云若養大的。
謝臨風成長時也會有疑問,他知道自己的母親是皇后,「但云娘娘,為什麼我一年到頭總也見不到母后幾次?」
裴云若不會給他答案,她只會模棱兩可地拋一些話頭給謝臨風,叫他自己去思索。
謝臨風更想不通的是,為什麼他是他父皇和母后的長子,卻并不受他們待見。
皇后還好,一年到頭總能見到幾次,雖然有些隔膜,但她紅著眼對謝臨風的噓寒問暖并非作假,但陛下算是將對謝臨風的厭惡直接寫在了臉上。
宮里的說法是因皇后生皇長子的時候,吃了太大的苦頭,陛下心疼皇后,因而不喜皇長子。
這樣的理由在小時候騙騙謝臨風還可以,隨著他越長越大,自然就不好糊弄了。
畢竟,他是裴云若親自教養出的孩子啊。
謝臨風又一次跪在明政殿外求見而不得后,裴云若去勸他,「阿臨,快回去吧。」
謝臨風攥著裴云若的衣角,仰頭問她,眼中帶著悲哀,「云娘娘,我究竟是不是父皇的孩子啊。」
裴云若像是欲言又止,終究只是嘆息一聲,將他從地上牽起來,迎他入懷輕聲安慰,「好孩子,別想這些了。
」
在謝臨風十五歲生辰那天,我按照裴云若的吩咐,悄悄地將溪竹安置在謝臨風的院子里,讓她遠遠地見一眼自己的孩子。
我叮囑過溪竹,不要叫謝臨風發現了她,但一個激動的母親,又怎麼可能隱藏得好自己呢。
最終謝臨風知道了一切,顫抖著抱住溪竹,哭著叫了一聲,「阿娘。」
事情傳到陛下耳中,我毫不意外地得知陛下冰冷的命令,「殺了她,皇長子只能有一個母親。」
十五日后,青衣巷一所小宅子失火,撲滅不及時,一家子都沒了。
遠在宮城的謝臨風聞聽消息,非要沖出宮去給他的生母收尸,被裴云若一個巴掌打醒了,「你現在去,是要叫你那個涼薄的爹將你一起殺了嗎?那你要云娘娘怎麼活!」
謝臨風冷靜下來,緩緩跪下,抱住裴云若的腿,無聲痛哭。
「云娘娘,唯有你對我好。」
裴云若摸著他的頭頂,像是在安撫一只受傷的野狼。
最終,謝臨風紅通著眼睛,朝西跪著磕了三個響頭,算是盡孝了。
皇后三十三歲的時候再次懷孕了,這次有孕叫陛下興奮不已,太醫診治,極有可能是男胎,他終于要圓了一個有嫡子的心愿。
陛下太高興了,這是他盼了幾十年的嫡子。
他要他的兒子一生下來就得到最好的,天下,皇位,他都要給他最心愛的孩子。
可他忘了,他還有一個將要及冠的兒子。
謝臨風決定之前,在佛前來回走了一夜,最終他到裴云若面前來,跪著,虔誠地問道:「云娘娘,我是不是大逆不道?」
裴云若摸摸他的發頂,像小時候那樣,「阿臨決定了就去做,云娘娘永遠支持你。
」
三月春獵,陛下如往常般前往獵宮。
與往常不同的是,陛下是被人抬回來的。
誰也不知道皇家狩獵場里,怎麼有那樣烈性的棕熊。
陛下打獵時從不肯帶隨從,等聽到熊吼時再救駕,早已是來不及了。
陛下只剩一口氣在,皇后聞聽噩耗,早產血崩,傍晚時就去了,比陛下還要先咽氣。
消息遞到裴云若這時,她正在習字,在宮中這些年她的書法倒是愈發精進了。
我掀簾進去,窗外霞光正照見她的左臉,恍若神妃仙子。
我恍惚間察覺,這些年,歲月像是根本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她還是這樣美,甚至更美了,帶著婦人所獨有的風韻,一顰一笑都奪人心魄。
尾聲:
新帝登基,來拜見太后。
話里話外無外乎請安問好,就這些話,他絮絮叨叨來回耽誤了一個多時辰,裴云若耐心聽著,時不時將剝好的橘子喂進新帝嘴里。
新帝安然享受,眼神熱烈。
我總覺得他的眼神很叫人熟悉,卻總也想不起來,直到走出青鸞殿,忽然驚覺,謝臨風看裴云若的眼神,與從前先帝的眼神,一模一樣。
-完-
小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