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田八段緩緩說。
一旁的宋啟元看向我,淡淡說道:
「金俊恩九段雖然棋風穩健,但也因為思慮過多,用時方面來說,他并不占優勢。」
我揉了揉太陽穴,低聲應道:「我會盡力的。」
抽簽很大程度上是看運氣,但比賽中發揮最大的卻還是實力。
因此對于這個抽簽結果,職業棋手基本都沒有什麼異議。
所以即便壓力再大,比賽前的幾晚我也照舊進行訓練。
訓練結束之后時間比較晚,但正如徐晝所說,這些天都有徐家的人給我送夜宵來。
老師已經去休息了,宋啟元卻是難得說道:「今天能不能讓我蹭一下夜宵?」
我有些吃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送了很多來,我一個人也吃不掉。」
「是徐家那邊派人送過來的吧。」
「是。」
兩人之間一片沉默,忽然,宋啟元又開口問道:
「可以問一下你是什麼時候被徐家領養的嗎?」
我微微愣了下,而后說:「好像是六歲。」
說到這,我頓了頓,「只是說是領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領養……也許吧。」
小時候的記憶已經忘記很多了。
那時候拍照也并不流行,而我與父母的合照也幾乎都是在圍棋比賽之后,由記者采訪拍下的。
說完這句話,我們兩個人又都莫名地陷入了沉默之中,誰也沒有再開口。
只是在我和宋啟元去酒店樓下的路上,不知是我想多了還是怎樣,周圍的人總是向我們投來視線——
準確來說,是非常明顯地看向我。
這種感覺并不好,我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比賽的住處經常安排在這間酒店,這里的人也應該習以為常才對。
更何況在入住酒店的前些天,我也沒有感受到自己這麼受矚目。
但很快,我就知道了原因。
送夜宵來的人猶豫片刻后,解釋道:
「這些天,網絡上的人因為您和金俊恩九段的對局吵翻天了。」
我困惑地看著他,有些不解,比賽尚未開始,這有什麼好吵的?
「您十三歲的時候創下十六強記錄,第二次來三星杯卻一輪抽中金俊恩,H 國這邊有些媒體和觀眾就說什麼金俊恩九段勝利在望,天才棋手的攔路虎……」
「這些消息又很快傳回國,這不就吵起來了?好多人都指望您贏了金俊恩呢。」
還沒等我說什麼,宋啟元卻面色冷淡,已先冷冷說道:
「且不說金俊恩老將的對局次數和經驗,勝敗乃兵家常事,就算這場比賽一局判負,難道就能否定薛春五段這三年間的努力嗎?」
14
對于我十六年的人生來說,圍棋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或許可以這麼說,在我被發現所謂的「圍棋天賦」之后,我的生命中剩下的唯一一項活動便是下棋。
對局、棋譜、棋力……
小時候父母仍舊在時,模糊的記憶中,我尚且能夠在一天重復的訓練中撒嬌偷懶。
等到父母雙亡之后,那能夠連接過去與未來的事物,便只剩下圍棋而已。
我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有這份所謂的天賦。
于我而言,或許這只是日復一日的積累與重復。
這種頭銜,從我小時第一次獲得獎項,到后來入段加入職業棋手,外界的褒貶便也從未有一日停歇過。
畢竟,也許我只能做好下棋這一件事吧。
離開圍棋的話,我也不清楚我還能做些什麼了。
學校、朋友……都是距離我很遙遠的事情。
即便從小到大都待在棋院,有隊友,有老師,大家也都只是專注于對局與自己的提升罷了。
所以,不管我是否想要承認,會站在我身邊的——
也許就只有徐晝一人吧。
雖然直到現在,我也不清楚他對我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心理。
我仍舊有些害怕作為徐小少爺的徐晝。
但這份害怕中,經歷了十多年的陪伴,也已有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依賴。
人的情感……
還真是復雜啊。
只是無論外界的聲音如何,我與金俊恩九段的這場比賽,終于還是會進行下去。
老師絮絮叨叨地勸著我不要緊張,同隊的前輩安慰著我放輕松。
閃光燈被格擋在對局室外,進去之前,宋啟元與我擦身而過。
他低下頭,聲音很輕地說了一句:
「加油。」
我抬起眼,不知是不是外面的記者閃光燈太亮,我看見宋啟元的雙眸也亮晶晶的。
一瞬間,我有些恍惚。
對局室的門被關上,我輕輕吐出一口氣。
金俊恩前輩來得比我晚一些,我站起身,與他握了握手。
「您好,請指教。」
「您好。薛春五段,少年有為,很高興能和您對局。」
金俊恩有著九段前輩該有的風度與和藹,以及肉眼可見的自信。
這便是世界冠軍應有的底氣。
而這……
也是我第一次拿到棋子,便向往的方向。
有過疲憊、孤獨、厭倦。
但我又的確熱愛這個職業。
并且,我發自內心的,想要同這些前輩一樣,走向世界的頂端。
這一場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盡全力的全力。
候場室,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宋啟元闔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老師扶了扶眼鏡,看掛在墻上的鐘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