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了點頭:「昨晚喝醉了。你等一下,我先去樓上拿些棋譜,昨天忘記給老師了。」
說罷,我便轉身上了樓。
宋啟元應了聲,他就站在門口,旁邊的陶珠瓔笑著說:「你是小春的朋友吧?」
「一個棋院的。」宋啟元回答得很冷淡。
「這樣啊。」見宋啟元的模樣,陶珠瓔有些尷尬,「你要不要去客廳坐著,等一會小春?」
宋啟元瞥了眼她,拒絕道:「不用了。薛春她昨晚怎麼喝醉了?」
「這……」陶珠瓔斟酌著措辭。
但本坐在藤椅上的徐晝已站起了身,漫不經心地說道:「她醉不醉,和你有什麼關系?」
宋啟元盯著徐晝。
半晌,他緩緩道:「徐少爺,你不應該把她拉進你們圈子,你們不是一類人。」
他的語氣很平淡,就像是簡述某種真相一樣。
徐晝還沒走到宋啟元身前,他停了腳步,眼鏡下,眼眸微微彎了彎。
「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宋啟元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們雖然生活在一起很久,但不是一類人。」
話音剛落,徐晝便笑出了聲:
「哦,你的意思是,她和你是一類人?」
宋啟元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徐晝,好像就在說,沒錯,是的,就是這樣。
徐晝的笑意淺淺地掛在唇角。
他抬起腳,緩緩地走向宋啟元。
一面走,他一面開口:「說說看,你了解她什麼,你又覺得她是哪類人。」
宋啟元抬起眼,回答:「三年前,你因為她出去,在棋院發瘋。徐少爺,你又把她看成什麼,掌中之物嗎?」
他說得很不客氣。
說到最后四個字,宋啟元嗤笑了一聲。
即便宋啟元這麼說,徐晝的神色也依舊沒有變化,他聲音柔緩,一字一頓:
「就算是這樣,那又怎樣?」
「什麼?」
「從她六歲開始,我就在她身邊。你呢,你算什麼?」
面對宋啟元時,就連徐晝自己,也不知為何控制不了情緒。
他不喜歡楚清見,不喜歡圍棋。
但他討厭宋啟元,就和討厭薛春離開自己的身邊一樣。
他有和薛春相識十四年的感情。
他也有算得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實力。
所以不管是金屋藏嬌,還是掌中之物。
他篤定,薛春,永遠不會真正離開自己。
我下樓的時候,便看見宋啟元在和徐晝吵架。
聽見我下樓梯的聲音,站在一邊很焦急的陶珠瓔忙道:
「小春都下來了,你們怎麼還在吵啊?這樣不是只會讓小春尷尬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拉緊了徐晝的袖子。
我的視線在她的手指上定了定,而后緩緩移開。
「和你這樣的人說了也是白說。」
宋啟元先結束了爭吵。
「為什麼要吵架?」我困惑地看向宋啟元。
「沒什麼。」宋啟元搖頭,「走吧,回去練習。」
徐晝在一旁淡淡插了句:「早點回來,乖囡。」
他加重了后面兩個字。
于是我親眼見著宋啟元的臉色又黑了下去。
只是直到坐上車,宋啟元也沒有告訴我他們倆到底為什麼吵架。
在有些沉默的氛圍中,車子遇到了紅燈。
我抬頭看了眼后視鏡里露出半個臉的宋啟元。
宋啟元似有所感,也抬起頭。
半晌,他說道:「你昨天為什麼想去酒吧?」
他突然拋下的這個問題,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在這一瞬間,我想了很多東西,最后停留在剛剛,陶小姐緊緊拉著徐晝袖子的回憶上。
于是我緩緩說:「我想去看一看陶小姐。
」
頓了頓,我笑著說:「但沒想到,可能能夠天天見到他。」
這個紅燈時間很長。
長到我覺得宋啟元似乎沉默了很久。
他好像在想什麼,最后仍舊是開口問道:「那你,今天為什麼突然想來棋院。」
「……」我有些茫然,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
「你不想和他們待在一起。」
「他們?」
「徐晝,和那個陶小姐。」宋啟元垂下眸,「準確來說,是陶小姐吧。」
我愣了愣。
不遠處,綠燈亮起。
我眨眨眼睛,聲音很輕:「好像,是的。」
我不想和陶小姐在一起。
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便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那種不安、慌亂的感覺。
即便是在對弈中遇到九段的前輩,我也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這是為什麼呢?
但,坐在前面的宋啟元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麼。
他緩緩地笑了一下。
宋啟元是不經常笑的。
更何況此時他的笑,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有些苦澀。
只聽宋啟元輕聲問道:
「薛春,你是不是喜歡徐晝?」
薛春,你是不是喜歡徐晝?
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抬起眼,連睫毛都顫抖了起來。
車子很平穩地在行駛。
但我坐在后排,卻突然陷入進了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之中。
顫抖的睫毛、唇瓣和手指。
以及……
以及心臟——
薛春,你是不是喜歡徐晝?
喜歡徐晝?
薛春嗎?
我嗎?
心臟跳動得太快,我幾乎要暈厥過去。
那是依賴……
是相處了太長時間帶給我的依賴,是彼此太熟悉才產生的錯覺。
是小時候嚇我的徐晝,是幾乎管著我所有事情的徐晝,是……
是在我生病的時候,也沒有闔眼的徐晝。
是會在深夜,在家門口等著我的徐晝。
是從十一歲到十七歲,第一個找到我的徐晝。
所以我逃避似地在國外待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