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點一點頭,抬眼,正好撞進宋啟元的雙眸。
他的視線,跨過很多人投向了我。
我笑著向著他舉起一個大拇指。
宋啟元的神情明顯一愣,而后,那本來面無表情的臉上,如冰山緩緩融化。
他勾起唇,也笑了。
春蘭杯四強進行了抽簽:
豐臣蓮 VS 宋啟元,柳河 VS 薛春。
抽簽結果出來的時候,老師先是松了口氣,后來又頭疼極了。
「小宋和你沒對上,是好事也是壞事。只是別提豐臣蓮了,柳河七段也是老將,他可是常年亞軍,這次更是奔著冠軍來的,虎視眈眈啊。」
他無奈地說,「只是你們倆的實力我也是相信的,努努力,沖出一個亞軍來。」
宋啟元微蹙了眉,面色有些凝重。
就像三年前的三星杯中我被金俊恩九段打敗一樣,那時的宋啟元也是敗于豐臣蓮手下。
「老師,這些年我參加的比賽基本沒有遇見過柳河七段。」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
「是的。」老師解釋說,「下棋是一件極其耗費精力的事情,而柳河七段近些年身體不好,已經很久沒有參加過比賽。他十三歲入段,今年二十七歲才職業七段,或許在有些人眼里算不得天才老將。但事實上,他參加比賽的時間很短,中間甚至還休息了很多年。」
怪不得從前參加比賽時,我基本沒有遇到過柳河七段。
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思索著,道:「我明白了。」
春蘭杯半決賽的前一晚,徐晝給我發了消息:
「早點休息。」
我的視線在對話框上停頓片刻,伸出手指,想要打字,但當時那句「薛春,你是不是喜歡徐晝?」
卻又突如其來地從腦中閃過。
按下刪除鍵,我合上屏幕。
還是早點休息吧。
28
柳河七段看上去的確身體不好。
他咳嗽一聲,伸出手,開口道:「你好。」
雖然來自 H 國,但是他曾在國內學習居住過很久,因此中文很是標準。
「你好,久仰大名。」我和柳河握了手。
「十九歲的七段,不可限量。」柳河笑著松開了手。
柳河七段比起金俊恩九段,攻勢大于守勢。
他是一個很強的對手。
細致而敏捷的計算力,以及不可捉摸的計算方式——
即便是熬到對局中盤,我也并沒有占據絲毫優勢。
而這種不計風險的下棋,我幾乎也是第一次遇見。
我的棋風雖與柳河相似,但更為穩健。
加之我訓練的時間并不會比柳河少很多,因此,對于柳河而言,我也算是個難纏的對手。
雖然第一局的對弈中我敗于柳河迅猛的攻勢,但從第二局開始,我便不會讓相同的套路困住我第二次。
棋盤上風云變幻,黑龍與白龍糾纏不休。
只是……
越細致的計算力和兇猛的棋力,越要耗費巨大的精力。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柳河的臉色也越發蒼白。
他不斷咳嗽著,連旁邊的裁判都頻頻側目。
占于上風的黑棋在中盤突然奔潰,被白色巨龍吞噬——
第二局,我艱難取得勝利。
賽程舉行至第三局,時間已過去了好幾個小時。
在這個時候,讀秒便更加折磨人。
我揉了揉太陽穴,看著對面的柳河持著棋子猶豫不決。
「30 秒。」
「40 秒。」
「50 秒。」
「55 秒。」
讀秒的聲音剛剛落下,只聽得棋盤上「當」地一聲,我循聲抬頭,正看見柳河神色大變,一顆黑子掉落至棋盤上,恰好落于交叉點上——
一個完完全全的漏洞。
柳河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他顫了顫手指,隨后緩緩垂下。
柳河出錯了。
這步棋他本不該下在那里。
但他犯了一個最不應該犯的錯誤。
不知是因為身體不支還是什麼原因,柳河手抖了。
一局本來勝負未明的棋局,此時卻被對手自己撕開了一個大口的漏洞。
我看向柳河。
柳河沒有看我,他低垂著頭,垂在身側的手指不禁得顫抖著。
只是棋局仍要繼續。
我從棋盒中取出棋子,正要落下。
耳邊忽然便響起了柳河的聲音:
「我認輸。」
他輕輕喘出一口氣來,聽著旁邊的裁判宣布結果,而后緩緩地支起身體。
「你很強。」柳河淡淡笑了笑,削瘦的臉上,眼睛溫和而明亮,「就算我不失誤,第三局也堅持不了多久。」
「和前輩的對弈給我很大啟發。」我與他握手,認真說道,「期待與前輩的下次對弈。」
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柳河面容上的笑意逐漸加深,他笑出聲來,點頭應允:
「如果有,那麼一定,全力以赴。」
整屆春蘭杯的比賽,賽程進行到半決賽,最令人吃驚的,卻并不是我打敗了柳河七段。
而是——
豐臣蓮以 1/4 子之差惜敗宋啟元。
這樣的結果,或許連宋啟元也沒有想到。
當看到我與宋啟元的比賽時間時,我還是有些恍惚。
三年前的三星杯,我與宋啟元皆落敗。
但三年后的今天,我們似乎都戰勝了過去的自己。
而這屆春蘭杯的決賽,我也將要與自己一直以來的對手進行比賽。
決戰前夕,我沒看見宋啟元,但遇到了豐臣蓮。
他和從前一樣,還是一副天大地大都沒我大的樣子,穿了件垮垮的外衫,踢著木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