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我時,豐臣蓮吹了聲口哨。
他用 R 語說道:「你的那位朋友很厲害,連我都中了招。」
「他是一位很出色的棋手。」我點了點頭,回答道。
「和他對弈時要小心。」豐臣蓮摸了摸下巴,「但說實話,我覺得現在的你還不是他的對手。」
說到這里,他看著我,認真說道:「你與他相比,并不差在棋力。而是一種……」
「一種?」
「老謀深算。」豐臣蓮這次用了中文,說這四個字的時候,他吐字很清晰,而后,他又感嘆似地說,「即便輸在棋力,也能用計算力彌補,宋啟元,真是一個狡猾的對手。」
說罷,也沒等我回答,豐臣蓮轉過身,踢著木屐,便咯吱咯吱地走遠了。
而豐臣蓮那時的話,我也的確在最后與宋啟元的對弈中感受到了。
我攻,宋啟元便守。
我守,宋啟元便攻。
我和宋啟元同在一個棋院,又年齡相近,自小便一同學習。
這十多年的相處下來,我以為我已經比較了解宋啟元的對局思路。
但在今天的對局之中,我卻發現自己其實并不了解這個老隊友、老對手。
他的每一步棋,看似另辟蹊徑,實則都是為后面的棋局作鋪墊。
這種深思熟慮,當我察覺之時,只覺得心驚。
自然,他挖坑,我亦可以填之。
只是時間越久,我便越發陷入被動的局面。
他善于織局,我固善破之,但也隨之落入圈套之中。
當宋啟元兩勝一負戰敗我,我終于明白半決賽時豐臣蓮的 1/4 子之差的惜敗。
計時結束——
在宋啟元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我伸出手,心服口服地微笑:「宋啟元,你很強。」
坐在對面的宋啟元跟隨我一同站起身,他看了我許久,而后率先握住我的手。
他無意識皺起的眉此時緩緩舒展,最后愉悅的笑意,仿佛深入眸中。
「你也不差。」宋啟元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認真說道。
他握我手的時候很用力,很緊。
「下次一定贏你。」
他笑:「我等著。」
裁判宣判結果,而宋啟元仍然沒有松開手指。
我,以及旁邊的人都有些困惑。
「宋啟元七段?」
我也縮了縮手指——
但他握得太緊。
決賽結束,一切塵埃落定。
對局室的門被人打開,洶涌的人潮出現在門外。
也是在這一瞬間,宋啟元松開了我的手。
他的聲音低緩而鄭重:
「獲得世界冠軍會直升九段。」
我收手,抬起頭,對上他的雙眸。
很深。
里面只有一個人——
是我。
在這洶涌的人潮中,宋啟元只看著我。
耳邊聲音嘈雜,但我卻能無比清晰地聽到宋啟元的聲音。
他說:
「宋啟元九段,喜歡——」
「薛春七段。」
29
——薛春,同樣都是下圍棋的人,你的感情……還真是遲鈍啊。
——宋啟元九段,喜歡薛春七段。
「小春、小春?」
耳邊的喊聲喚回了我的思緒。
我應了一聲,一抬頭,老師正困惑地盯著我:「小春,怎麼魂不守舍的?我剛剛和你說的,你有聽到嗎?」
「沒有……」我誠實地搖了搖頭,「老師,我走神了,你再說一遍吧。」
「協會給你接了幾檔節目。正好春蘭杯比賽告一段落,你也休息休息,就去參加吧。」
他把手中一堆資料遞給我,都是有關節目的。
我看了看老師手中的資料,沒有接:「老師,我不太想去。」
老師:「……你是不是拒絕得太果斷了?」
「何況宋啟元剛剛獲得了春蘭杯冠軍,就算要參加節目也是找他吧?」
我毫不猶豫地出賣了宋啟元。
想到宋啟元,老師扯了扯嘴角:「小宋軟硬不吃,我也是沒法子。你是知道小宋的脾氣的……」
是的,就是因為知道宋啟元的脾氣。
不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他對我和對其他人并沒有什麼區別。
我也從來沒有發現,他……喜歡我?
決賽的那一天晚上,我是當真聽到了宋啟元的話。
但在這之后的幾天里,宋啟元表現得又與平常無異,仿佛那一日說話的根本就不是他,他也根本就沒說過那句話。
對我來說,宋啟元是隊友,也是對手。
他和我年齡相近,但正如豐臣蓮所說,他的心性比我更加成熟。
而這樣的宋啟元,會喜歡上我?
「小春?」
「……」
「小春,你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老師的神色顯得有些擔憂,「比賽之前也是,現在也是,腦袋里基本只想著圍棋的人,是怎麼了?」
聽到老師這麼說,我的臉一下子變得緋紅。
比賽之前那是因為,即便我努力地控制心神準備比賽,也總會在空閑時間想起和徐晝相關的事情。
而比賽之后……
感情真是件復雜的事情。
我在心中緩緩嘆了口氣,低聲道:「可能就是太累了,老師。」
老師便將資料塞到我的懷里,拍了拍我的肩膀:
「沒事,那你就接幾個節目放松放松吧。」
「咱們棋手的形象,你可要樹立起來啊。」
知道這件事推脫不了,我只得接受。
不過這樣也好,這幾天能不在棋院訓練的話,也可以與宋啟元少些尷尬。
但無論如何我都沒有想到,在這檔名為「金子般的少年」的直播訪談節目,我遇不到宋啟元,卻遇到了一個我更不想看見的人——
陶珠瓔。
金子般的少年,這檔直播訪談節目邀請的基本都是有一定知名度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