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場比賽的冠軍,永遠只有一位。
當我落定最后一顆黑棋,計時的秒針正好落在中央。
坐在對面的宋啟元合上雙眼,淡淡吐出三個字:
「我認輸。」Ўʐ
應氏杯的最后一戰五番棋,以三比二結束。
宋啟元率先站起身,向我伸出手。
我緊跟其后。
他微微一笑,就像是當年春蘭杯奪冠時一般。
「祝賀你,薛春九段。」
「奪得圍棋世界冠軍,七段直升九段。」我想到他當時說的話,也不由笑了,「我說過的,宋啟元九段,下次,一定贏你。」
宋啟元的眼神溫柔:「你值得這個冠軍。」
五番棋持續時間很長,我與宋啟元都有些疲憊。
他站在身邊問我比賽結束之后有什麼打算。
我愣了愣,而后輕聲道:「可能想一個人出去走走。」
對局室的門還沒有打開,宋啟元沉默片刻,突然低下頭:「你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徐家了吧?」
我抬起眼。
他眼里的我很疲憊,只是在提到徐家的時候,眉眼總是落寞。Ӱʐ
我無奈,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自十九歲那日以后,我便慢慢離開了徐家。
或許是秘書將我聽到的事情告訴了徐晝。
徐晝也沒有阻止我。
又或者,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就像從前一樣,徐晝或許還在想著,我會主動回去。
我不是沒有想過回去。
在訓練到極累、狀態不好連輸、自己給自己下了碗面條過生日,又或者,是看著兩年前與徐晝的最后一條消息的時候。
老師是棋院里對我最好的人。
宋啟元是我的好友,也是我最棒的對手。
但他們都和徐晝不一樣。
我有時恍恍惚惚地想著,在這個世界上,或許再沒有人會比徐晝對我更好。
所以徐晝篤定我會回去。
只是我再也回不了頭,也不想回頭了。
門被打開,無數國內外的燈光,閃爍在眼前。
嘈雜的人聲、拍照聲此起彼伏。
在對局室對弈太長時間,這種強烈的光亮與聲響,使我下意識地側過頭,皺起了眉。
一抹陰影垂了下來——
原來是身旁的宋啟元抬起手,為我擋住了一些光亮。
「謝謝。」我對他低聲說道。
他面無表情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那就多考慮考慮我。」
我無奈,淺笑。
下一刻,不少麥克風伸在了我的面前。
「薛春九段,您此次應氏杯先后戰勝四人奪下金牌,拿下了巨額獎金,請問有什麼想說的嗎?」
「這場比賽里,您與宋啟元九段不分上下,但由于應氏杯獨特的時間規則,宋啟元九段最后一局判負,奪冠應氏杯后,薛春九段您是否有什麼話想對宋啟元九段說的嗎?」
這些記者大多問的都是同一類問題,我有些犯困地抬了抬眼睫,什麼也沒說。
卻在這時,其中一個麥克風,舉得高高的,幾乎砸到我的頭上。
我擋住了這個麥克風,有些慍怒:
「你……」
但舉起這個麥克風的人,卻先我一步開口道:
「薛春九段,聽聞您從小便由徐氏集團贊助,與徐氏集團繼承者關系匪淺。就在您今日奪冠應氏杯之時,徐氏集團宣布了訂婚消息,不知道您是否知道?」
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了說話的人。
戴著《明鏡周刊》的牌子。
是《明鏡周刊》的記者。
這家報刊我曾經聽徐晝無意識提起過,算是徐家產業的對家。
而他剛剛說,徐氏集團宣布了訂婚消息。
能夠讓徐氏集團發布消息的人,除了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徐晝,還會有誰?
我不知道這個消息來得是遲是早。
明明早在兩年前,我就曾親耳聽徐晝說過。
但這個消息,我也想了整整兩年。
只是我自以為再聽到這個消息時心中能毫無波動。
果然還是有些高估自己。
我在心底輕輕嘆了口氣。
心臟的主人無法控制心臟的跳動。
也是在聽到記者說出「訂婚消息」時,這顆心臟難以忍耐地猛烈跳動著。
一瞬間,酸澀的感覺從心臟一直蔓延喉嚨。
兼之數小時的對弈,現在的我,只覺得疲憊萬分。
而就在這一瞬間,這記者像是發現了什麼,又急沖沖地問道:
「薛春九段,您從小就和徐氏集團繼承者一同長大……」
是啊,一同長大。
那麼一同長大的人,會有什麼反應?
我看著他,突然開了口:「訂婚快樂。」
記者一時沒反應過來,就連周圍的問話聲也都忽然間卡頓了一般,只剩下相機照相時的咔嚓聲。
白光閃爍間,我微微側過臉,對著鏡頭,認認真真地又說了一遍:
「訂婚快樂。」
徐晝,訂婚快樂。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會祝你,余生幸福。
《明鏡周刊》將這句話放大,貼在了門戶網站上。
它的標題則是,青梅竹馬行至分道揚鑣。
看到這個標題的時候,徐晝正坐在窗邊。
他于晚間點了三柱香。
就像他從前每日早晨會做的那樣。
三柱香,天地人敬三清。
第一柱,戒心中欲望和雜念;第二柱,入冥想狀態;第三柱,破除迷霧,大徹大悟。
只是徐晝敬香十數年,從未有一日除雜念,破迷霧。
翻開幾頁的書卷攤在桌上,徐晝半闔著眼,忽然聽見門口腳步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