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風不知道從何處吹來。
又或者說,是突然起風了。
帶著雪花,風吹在人的臉上,有如刀割。
這人突然與我搭話,我實在沒明白為什麼。
雖然的確是我剛開始不禮貌地盯著他看……
我有些尷尬地移開視線,重又轉過身。
不過旁邊還有其他游客,我倒是也不擔心,這個穿著奇怪的人會做什麼不好的事。
但或許剛剛的那陣風就是預警。
風雪突然大了起來。
我不適地瞇了瞇眼。
下一秒,有個人飛快地沖到了我的身邊。
「跑。」
是穿著衛衣的人。
我吃驚地看著他,風將他的帽子吹下,露出柔軟的黑色頭發。
在這片明亮的世界里,我幾乎能夠直接說出這個所謂陌生人的名字。
但是我發現我說不出口,嗓子酸澀得不知道是被什麼堵住了。
整個人都被他拉著跑,我只是緊緊地盯著身邊的這張臉。
手被握得好緊。
「轟——」
只是容不得我想太多,我聽見周圍的尖叫聲,但很快,這些尖叫聲便被雪崩的聲音覆蓋住了。
先是細微,而后便是轟然崩塌。
誰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雪崩。
一切都來得太快。
身旁的人緊緊握著我的手。
白色的世界里,雪花如塵埃一般散落于每個人的身上。
一片、兩片、接著是一群。
這些雪從高山上飛騰而下,轉眼吞沒一切。
我艱難地睜開雙眼,耳邊反反復復都是他的「跑」。
風雪席卷至我們身上的時候,我張了張嘴,喊出那個人的名字——
「徐晝。」
他的手好冷啊。
他變得這麼這麼瘦。
我根本沒有發現是他。
原來如同玉人般的徐小少爺,此時身形削瘦得宛如一副骨架。
但他的眼睛還是那麼漂亮,就像是我第一次見他時那樣。
那時的我就在想,世界上原來還有這麼好看的男孩子。
還是說……
這不是他。
他身上的線香味很淡,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檀香。
但在風將帽子吹下的時候,還沒有來得及聞到他身上的氣味,我已經認出了他。
老師說他,瘦得幾乎要脫了形,不復從前。
他的嗓音也沙啞了不少。
而距離我應氏杯奪冠,他宣布訂婚,也不過三個月而已。
短短三個月。
不過一瞬間,
松軟的雪,卻能夠成為殺手。
暴雪止住,周圍一片寂靜,唯有風聲依舊。
不知何時,徐晝已將我整個人都擁在了懷中。
所以我聞見那馥郁的檀香。
他真的好瘦。
瘦得我的頭靠在徐晝的胸口時,能清晰地聽到那顆心臟的跳動。
他的一只手攬著我的腰,一只手護在我的臉旁。
我喊他,帶著能夠察覺的哭腔,我說,徐晝,徐晝,我來抱著你,你穿得太薄了。
但四周的雪將我們埋得那麼緊,他又抱我抱得那樣用力。
緩緩的,他的頭輕輕抵在我的額頭上。
「是我、是我,乖囡,別怕,我會保護你。」
徐晝的聲音是那麼輕,就和他的人一樣,仿佛會被冷風吹走。
我抬起頭,看見那雙淺淡的眼眸,里面盛滿了我一人。
我還看見了……
「你流血了,徐晝。徐晝,怎麼辦,徐晝,你流血了,你被砸到哪里了,你痛不痛。」
鮮血從他的后腦勺緩緩地流淌進脖子里面。
徐晝的聲音,甚至帶著難以言說的寬慰。
「我不疼,你別怕。」
他忍著疼痛,在我的耳邊,輕聲哼起調子。
蟲兒飛,蟲兒飛。
我的眼淚滾在他的手上。
他緩緩睜開眼,說:「別哭,囡囡。」
「我已經不要你了,你為什麼還要來?」我卻閉上眼,不想讓他看見,我的眼中,全部全部,都是徐晝。
我咬著牙,哭著說:「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為什麼還要來?」
突如其來的沉默。
我掀了掀眼睫,淚珠滴落。
這出神的人,清醒過來,他淺淺笑著,一如往昔。
「原來你喜歡我。」
「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曾經的喜歡也是喜歡。」他執拗地湊到我的臉旁,有些吃力的,輕輕喘息,「乖囡,我很歡喜。」
「我的春天,我的小雀兒……」
「哪怕就在眼前,你不要逃得那麼遠,讓我看著,也好。」
我含著淚說:「做人不能那麼貪心,徐晝。貪心,會有報應。」
今日之事,是不是就是報應?
我不知道,徐晝也不知道。
「徐晝,你明明清楚,你在逼我。」
他的眼神中,是溫柔的笑意,淡淡的,沒有說話。
「你用我們認識的十五年逼我,用陶珠瓔逼我……」
他要我回到他的身邊。
不論是十五年的陪伴,還是與他訂婚的陶珠瓔。
當我想明白這一點之后,我無力地幾乎說不出話來。
「珠纓曾經救過我。」徐晝終于開口,他的聲音含著淡淡的笑意,「我也的確以為,這輩子我會同她一樣,彼此生了病,走過一生。可是乖囡,你為什麼要來呢?你讓我變得這麼貪心。」
六歲的失去了父母的小女孩,怯怯地看著他。
他的心忽然便軟了。
而徐晝的銅雀春深,金屋藏春,憑借的,也從來都是……
薛春本身。
喜歡說出來有多簡單,喜歡說出來有多難?
徐晝的半生,想要的,不需要他說,他都能得到。
所以他不會說喜歡,不會說想要。
除了薛春。
他用青梅竹馬的十五年編織網,想要將這春天緊緊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