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也從之前正經的男腔,恢復了嘶啞刺耳:「袾子,我有資格跟你談判,你也知道你如今奈何不了我,何必逞威風。」
他說得對,若真打起來,我沒有幾分勝算。
這倒是稀奇,一個普通的山中精怪,歷經了商朝的牧野之戰,又被鎮壓在尸水河千年。
逃竄出胤都時,也僅是個妖力弱小的魈,躲進了深山老林,千年不曾露面。
我甚至想過,如果最終尋不到這只山魈,只當它隕滅了也未嘗不可。
畢竟它真的毫不起眼,所謂的作亂,皆是身不由己。
逃出之后也僅是歸隱了山林,歷經風霜洗禮,最終也只是化古成普通生物而已。
但后來不一樣了,不知它經歷了什麼,再出現時,妖力大增,竟不在我之下。
能暗戳戳地修煉成如此境界,是件很可怕的事。
但凡是妖,皆有邪性,正因我也是妖,更知這邪性壓制起來有多不容易。
我不信他沒有害過人。
我甚至堅信,他有如今的妖力,定是闖下過彌天的罪惡。
雖然我沒有證據。
而我之所以來贛州,正是尋到了它的氣息,一路至此。
好在,它如今并非完全沒有弱點。
我冷笑一聲:「誰說我奈何不了你,陳如月的命捏在我手里。」
沒錯,很可笑,這只魈是個情種。
提到陳如月,他的囂張氣焰果然淹滅,長舌縮回,眼珠子也不再滾動,老老實實恢復了人的模樣。
他說:「即便你拿如月作為要挾,我也不會進異妖冊的。」
當然,凡事皆有取舍,陳如月很重要,但還沒有重要到讓他束手就擒。
我勾起嘴角:「作為談判籌碼,她總要有些價值的,如果什麼價值都沒有,這種蛇蝎美人也不必留著了。
」
山魈沉默了下:「你到底想做什麼?」
「很簡單,跟我講一講你都經歷了什麼。」
在我看來簡單的事,竟讓山魈又沉默了下,看出他的猶豫和遲疑,我一掌將桌上的茶壺拍得粉碎。
「今天晚上,陳如月就是這只茶壺。」
他的瞳孔在收縮,聚焦,又渙散,最終敗下陣來。
「我說,作為交換條件,你要答應我再也不許傷害如月。」
我盤算了下,道:「好,我答應了,你也莫要跟我耍花招,你騙不了我的。」
「當然,慕容昭的徒弟,我怎麼敢耍花招。」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艱難地開口:「是九鼎,我找到了九鼎……」
山魈一開口,我心里一顫。
大禹時期的華夏至尊神器,連我師父和申柳公都未曾有幸見過,一只山魈,憑什麼?
傳聞中沉入泗水的九鼎,在山魈口中莫名地出現在了崤山。
作為山中精怪,魈的感官十分敏銳,乍一看到出現在深山老林的九鼎,還不敢置信。
它用了很長時間才確認,那被枯葉枯藤纏繞、蒙了灰、生了銅銹的九個鼎,就是夏王朝的九鼎。
它用舌頭嘶舔,用耳朵傾聽,最后轉著幽深的眼珠,一個一個地看,一個個地找,終于在其中一只鼎上找到了它的畫像。
山魈的眼睛充滿了不可思議,興奮、緊張、怪叫!
協于上下、以承天休的華夏至尊神器,竟然出現在了它眼前。
它將九鼎視為無上至寶,吸引了眾多志同道合的精靈鬼魅,大家圍著九鼎轉,自此不肯離開崤山。
山魈說:「一開始,我們想的是重新開啟九鼎,回到初時魑魅魍魎莫能逢之的狀態,妖與人涇渭分明,最好再也不要往來。
」
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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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失望了,九鼎已無當初的神力。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世間滄海桑田,朝代變更。
圍著九鼎轉的妖魅,要麼失望離開,要麼壽命到了盡頭,隕滅山間。
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魈,望著山月,獨守九鼎。
從沒有一只妖,有它這般的執著。
深山老林,青苔洞口,梧桐樹下它躺在九鼎之上,長長的舌頭如蛇信一般,纏繞著它的鼎,寸步不讓。
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風空落眼前花,千萬愁,愁在天涯。
也愁在這只迷戀九鼎的可憐山魈。
它守了千年。
九鼎殘存的神力,承日月精華洗禮,陰差陽錯被它吸食殆盡。
直到九鼎真的成了一堆廢銅,山魈已經不再是普通的精怪。
我詫異于這一切的發生,又很慶幸山魈如今的妖力是九鼎所致。
好在,它不曾為非作歹。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作孽,至少真正的安郡王世子安崇松,死于它手。
但山魈不這麼認為,他說,他在追求他的愛情。
笑不活了,一只山魈竟然也有愛情。
山魈說,陳家調令贛州任職協領時,陳如月才七歲。
舉家趕路,途經洛邑山林,山魈看到了七歲的小女孩。
那年她哭哭啼啼,不肯離開從小生長的京城,被大人硬帶上馬車,前往贛州。
陳如月哭了一路,山魈跟了她一路。
它的愛情來得莫名其妙,也很可笑。
它說它很寂寞,山里千年,除了風吹樹動,草叢沙沙作響,再沒有任何動靜。
它第一次見到這麼愛哭的人類小女孩。
白皮膚,大眼睛,委屈流淚,像泄了洪的泉水。
哭聲震驚了它。它呆呆地看著,寂寞千年的心突然熱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