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臟劇烈跳動一瞬,因為我意識到,她說的是事實。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情緒,肚子傳來一陣緊縮感。
我摸了摸肚子,鎮定道:「隨便你們是去骨髓庫還是怎麼,總之這一次我是不會輕易妥協的。」
我關上了門。
可剛出玄關,想起蔣年年剛才的樣子,我突然生出一股不安。
我快速轉身,原路返回。
門打開的那一瞬,我呆在了原地。
蔣年年竟然自殺了。
刺目的顏色讓我的肚子又一陣緊縮。
我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通知父母和蔣由的。
坐上救護車的那一刻,看著蔣年年幾乎變得透明的面龐,我終還是沒忍住撥通了孫霄的電話。
可他的反應令我如墜冰窟。
他在那邊驚慌怒吼:「你對她做了什麼?」
他掛斷了電話。
我手上捏著的蔣年年的手機卻快速震動起來。
卡 2 來電。
來電人備注:「小孫」
我內心有個猜測,接通了。
「喂?年年,小余剛才是騙我是吧?」
孫霄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我摁滅了電話。
看到卡 2 那串并不屬于蔣年年,但卻也眼熟異常的電話號碼。
突然很想笑。
原來這三年里,孫霄并沒有和蔣年年徹底斷聯。
原來到頭來,連最后一個我最重要的人,也在我媽的幫助下,站到了蔣年年的陣營。
我渾渾噩噩地站在搶救室外。
我媽不愿放過我。
她爆發了。
這個給我生命的人,此刻卻恨不得我立即死在她面前。
「蔣余!為什麼躺在里面的人不是你!為什麼你要這麼糟踐我!」
她狀若癲狂,扯著我的頭發,將我狠狠甩了出去。
額頭撞上堅硬墻壁時,我眼前一黑,恍如下一秒就要死在醫院里。
溫熱的液體從額角流出。
我不知道該不該慶幸,這個時候的自己竟然沒有暈過去。
我媽還在哭。
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半點看不到過去貴婦人的風采。
「我的年年,我的年年...」
急救室的燈依然在閃爍。
我爸拋下手中的工作急匆匆地趕到醫院后,將我媽從地上拉了起來, 溫聲安慰。
下一秒他看向我,「蔣余!你到底對你姐姐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
我扯了扯嘴角,「我說,我不想再給她當移動骨髓庫了。我說,我也是個人,我想有自己的人生,有錯嗎?憑什麼...」
「啪」的一聲。
未盡的話被這一巴掌打斷。
我爸用一雙猩紅的眼睛瞪著我。
我沒說話。
額頭上的血流到了眼睛里,不舒服,但我愣是沒有閉上眼睛。
我就這麼看著他。
他的嘴唇抖動,語不成句。
「你...你媽說的沒錯。」
「現在我在你眼里看不到半點手足親情。」
「死的人應該是你才對...是你才對。」
這個曾把我放在膝頭,笑呵呵地說小余是爸爸的開心果的男人,現在卻不吝將最惡毒的語言加諸在我身上。
看著我爸攙扶我媽的背影,半晌,我自言自語:「對,你們說的對,如果一輩子都要以這種方式活著的話,死的人確實該是我。」
蔣年年她多好啊!好到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我的一切都該為她的健康讓位。
孫霄應該也在趕來的路上了吧!
他應該也會像爸媽剛才那樣吧!
摸了摸腫痛的臉頰,看一眼手術室門前急切等待的夫妻倆。
我踉踉蹌蹌地離開了醫院。
07
人群熙熙攘攘,我如行尸走肉。
砰地一聲,我撞上了一個人。
我無意識地朝著對方鞠了一躬,繼續往前走,胳膊卻被一把拉住,對方的目光落在我已經腫起來的臉上。
「蔣余?你怎麼出來了?」
聲音聽著十分熟悉,抬頭一看。
是許久不見的蔣由。
我瞳孔一縮。
蔣由對我是存在惡意的。
也是最愛蔣年年的。
五歲那年,我剛給蔣年年捐完骨髓。
一向對我沒多少笑臉的媽媽難得抱著我哭了。
爸爸也輕聲安慰。
那時六歲的蔣由就一個人偷偷躲了起來。
爸媽急壞了。
等在移植病區外找到他,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后。
我第一次看爸爸打他。
「怎麼可以在醫院亂跑!你丟了讓爸媽要怎麼辦?!」
他將頭埋入爸爸的懷里,被打了也不哭,只是委委屈屈道:「我看爸爸媽媽都在妹妹這里,不想姐姐一個人在病房里,不想讓她太孤單。」
只這一句話,爸媽收回了短暫放在我身上的目光。
那個時候他有沒有意識到,其實父母將一大半的精力給了蔣年年,一小半的給了他,而我幾乎分毫沒有呢?
六歲的孩子不知道,但十六歲的孩子一定是知道的。
否則他怎麼會因為要粘杯子而忘了接我,讓我差點被小混混凌辱?
我能很清晰地認識到。
雖然我們一母同胞,但在蔣由那里,我比不上哪怕蔣年年的一片衣角。
因為我是健康的。
因為蔣年年看到我后,腦海中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永遠不是我救了她的命。
她眼中的艷羨、落寞,足以讓周圍一切關注她的人神經緊繃。
所以蔣由可以理所當然地忽視我。
可以理 所當然地幫助蔣年年奪回父母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