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實是個好弟弟。
但對我來說,他永遠不是一個合格的哥哥。
此時,再看蔣由的臉,我沒來由地生出了一股厭煩。
「你的臉...」
我伸手摸向臉。
冰冷的刺痛感傳來,讓我一瞬間回想起這巴掌的來源。
「和你沒關系。」
我拉下了蔣由放在我胳膊上的手。
他一愣,接著道:「你現在看起來狀況不對,先別急著走。」
他似乎跑去喊人,一邊指著我,一邊拜托對方:「這是我妹妹,她看起來身體有點不舒服,我現在有事需要上去一趟,麻煩你幫我看一下她。」
交代完,他連看我一眼都不曾,便一陣風似地跑向了電梯。
那是手術室的方向。
08
等小護士再想找我時,我早已經隨著人流走出了醫院。
腦子一團亂麻,我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手機一直響個不停,我不想接,那人卻一直打。
煩不勝煩。
我接了。
「你跑哪去了?你姐姐在急救,你怎麼沒在外面陪著叔叔阿姨?」
開口就是指責。
沒有問我現在在哪。
沒有問我有沒有遭遇什麼。
滿心滿眼都是蔣年年。
「孫霄。」
許是我的聲音平靜到不正常,他停止責怪。
「你記得你曾說過,要給我獨一無二的愛嗎?」
他沉默幾秒,「嗯。」
「你記得你是我的男朋友嗎?」
他的聲音變得不耐煩。
「你怎麼又說這個話題,沒完沒了是吧?年年是你姐姐,我未來的大姨子,以后都是一家人,我多關心關心怎麼了?你有這個閑心懷疑這懷疑那,不如趕緊回醫院...」
我掛斷了電話。
仰頭看天。
腦海里走馬觀花地過了一遍我人生短暫的 22 年。
這世上有沒有哪怕一個人可以給我毫無保留的愛呢?
沒有。
從出生開始,我似乎就是不被人期待的。
我努力掙扎,卻還是...
那麼,擠不進去的世界,就不擠了吧!
像是魔怔了一樣。
當距離醫院兩公里處的爛尾樓映入我眼簾時,我毫不猶豫地往那個方向走。
我的腦子太難受了,好想有什麼東西可以讓我清醒一下。
我冒著雪,徒步走到了那里,又徒步爬上了頂層。
34 層高的樓,深夜里從上往下看,恍如看向了深淵。
冬日的寒風如刀般割向我的臉頰,稍有不慎,我死無全尸。
我的腿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心臟在劇烈跳動。
我輕輕撫了上去。
死多簡單啊!
只需要往下一跳,砰砰跳的心臟就能立即停止工作。
只需要往下一跳,世間再無蔣余。
捏在手里的手機還在不停震動。
有我爸,有蔣由的,有孫霄的。
我伸手點開最近的語音。
冷風呼呼地吹著,孫霄氣急敗壞的聲音通過聽筒傳出來。
「蔣余!你太令我失望了,你手上攥著你姐姐的命!」
哦,聽這語氣,我爸媽大概是添油加醋地將蔣年年自殺的原因告訴他了。
來質問我來了。
下一條語音自 動播放。
「就是捐獻一次骨髓而已,可以救年年的命,讓她重獲新生,小余,你不覺得這是很偉大的一件事情嗎?」
他哄著我的語氣,溫柔極了。
可我聽出來了。
他忌憚我。
我的男朋友,怕我不給自己姐姐捐骨髓,哄我。
諷刺。
我摸摸心臟,感覺不夠。
又點開我爸的微信。
「你回不回來?」
「再不回來,以后就不要回家了,死在外面吧!」
....
「爸剛才說的是氣話呢!只要你回來,給你姐姐捐骨髓,你就還是爸媽的孩子。
」
「你之前不是說想去哈爾濱旅游?等你姐姐好了,我們一家一起去那邊玩,你先回來行不行?」
爸爸呀,想去哈爾濱的人,從來也不是我啊!
我媽哭著說:「蔣余!我上輩子是欠你的嗎?」
「要我求你嗎?好,那媽求你,救救我的年年,求求你...」ŷƶ
媽媽別求了,我應允不了。這麼些年,身為你的女兒,我太累啦!如果有下輩子,我不要再當你們的女兒了。
蔣由的聲音最是冷靜。
「你應該知道,如果不是大姐生病,壓根就不會有我們兩個存在。」
「蔣余,不就是捐獻骨髓?多大點事?你小時候又不是沒捐過?我要是能捐,也輪不到你了。你懂點事,趕緊上來給爸媽認個錯,這事就算過去了。」
蔣由,我不想懂事。
現在我只想任性一次。
在蔣家。
我姐姐叫年年。
哥哥叫由。
我叫余。
蔣家年年有余。
可我這余啊,從來就是多余的余。
我丟開手機,望向深淵。
34 層的高樓,我一躍而下。
渾身放松下來。
舒坦極了。
那一刻,我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
蔣余,你終于不再多余啦!
9
我好像沒死。
看著地上那摔得血肉模糊的身體時,我內心惡意地想:他們要什麼時候才會發現蔣年年的移動骨髓庫,已經消失了呢?
我想知道這個答案,飄著回到了 x 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的病房。
蔣年年躺在床上,還處于昏睡狀態。
我媽忙前忙后,小心翼翼地用沾了溫水的毛巾為她擦臉,摸到蔣年年的手有點涼,又拿起遙控器調高了溫度。
體貼周到,一如往昔。
蔣年年在醫院住了三天。
這三天里,我似乎成了禁忌,被所有人遺忘。
她出院那天,我也跟著他們久違地回到了那棟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