肢體破破爛爛的我跟著飄了過去。
坐上出租車的那瞬間,我媽突然念叨出聲。
「那死丫頭,失蹤那麼多天,是不是就想這麼嚇唬我們一下。等她回來,看我不打斷她的腿。」
「你別說了!」
我爸突然沖她吼了一句。
我媽囁嚅半晌,到底還是咽下了原本要說出口的責罵。
一路沉默下,兩人抵達了警察局。
不一會兒,蔣由也來了。
在警察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了停尸房。
一塊白布下,尸體已經不堪入目。
即便經過處理,但散發出來的異味還是讓人忍不住皺起眉頭。
可幾乎一瞬間,蔣由就認出來了。
「是她。」
「衣服是她。」
聞言,我爸直接癱在地上。
我媽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口中喃喃:「不會的,怎麼會呢?」
法醫這個時候走過來。
「根據尸檢結果顯示,這是一具女尸,22 歲,系自殺。死時約懷有兩個月的身孕。」
我媽一下子就驚到了。
她張著嘴,但卻說不出一句話,只靠著喉嚨嗬哧嗬哧地發出聲音。
可看她這個樣子,我只想笑。
哈,歷時八天。
你們終于發現了啊!
11
DNA 檢測結果出來了 。
那的確是我。
我媽沒哭,她只是看著警察張張合合的嘴,一直念叨著:「怎麼會呢,怎麼會呢?她怎麼會自殺呢?」
我爸突然怒了。
「還不是你那天抓著小余罵她。」
我媽似乎想到那天她是怎麼對我的。
她蹲在地上,眼淚決堤。
我爸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這麼多年你的心結在哪里。你怨小余,覺得當初生她時難產,導致你被切除了子宮,你恨她。可我們都忘了,當初她的到來,也是身不由己的啊!」
「我們都有錯,那天我不該打她,更不該隨著你的意思...」
他蹲了下去。
我哥看著爸媽蹲在地上哭,一動不動,三個人中似乎只有他最冷靜。
可只有那雙顫抖的手昭示著他此刻內心的不平靜。
他慢慢走向我的尸體,伸出手,似乎想再看一看我,但最后卻還是沒有掀開那塊白布。
「小余...你一直很懂事,不懂事的人,是哥哥才對。」
我被火化了。
殘破不堪的靈魂變得逐漸透明,我知道,距離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期限越來越近了。
我媽抱著我的骨灰回的家。
我爸我哥想從她手中接過,被她躲了過去。
回家后,她一下子就變得沉默了。
終日待在我那個小房間里,盯著我的骨灰盒發呆。
按理說死者應該是要入土為安的,但誰從她手里搶骨灰盒,她都警惕地躲了過去。
蔣年年來都沒用。
夜深人靜時,她在我曾經睡過的那張小床上陷入沉睡。
好像做了什麼美夢,嘴角勾了勾。
「小余,你幫媽媽捶背,媽媽最舒服了。」
突然,她說了這麼一句夢話。
她的話將我也帶到了過去。
小的時候每次媽媽從醫院回來,累得腰酸背痛時,我都會主動去給她捏肩捶背。
聽到她的一句夸贊,心里比吃了蜜還甜。
真諷刺。
我生前她想不起來我半點好。
如今我死了。
她卻在夢中反復回憶我的好。
我最后再看了一眼這間由倉庫改裝的小房間。
身軀變得愈發透明。
腦海里莫名出現了一道聲音。
她在熱切地呼喚著我。
我感覺自己被召喚著。
「小余!」
在我徹底消散前,我媽像是突然看見了我,驚呼出聲。
爸爸哥哥聽見動靜闖了進來。
下一瞬,在他們向我撲過來前,我徹底消失不見。
番外媽媽篇
1
我有三個孩子。
但我唯一不記得剛出生時模樣的孩子,只有小余。
因為生她的時候我難產,子宮被一整個切除。
往后的每一天,看到她我就會忍不住想。
為什麼她出生的時候不能像小由那樣懂事。
為什麼她的降生要讓我付出那樣慘痛的代價。
可我忘了,她的出生也是身不由己的。
誰愿意背負著使命來到這個世界呢?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將所有負面情緒都發泄在小余身上。
我當然能看到小余在這個家有多麼小心翼翼。
年年是大姐,身體虛弱,又有病,已經占據我們大部分心神。Ў ž
蔣由是男孩子,調皮搗蛋,又占據我們另外小部分心神。
小余就只能扒著我們指甲縫漏出去的那點零碎的時間,感受父母對她的關愛。
像個乞丐。
可那時的我半點沒有對這個孩子的愧疚。
當年醫生就告訴過我和蔣海,白血病即便移植后也有一定復發概率。
我未雨綢繆,一直在監控著小余的各種生活習慣。
我不允許她吃垃圾食品,不允許她熬夜,更不允許她挑食。
胡蘿卜這種她吃了就想吐的食物,在我的逼迫下,她也吃了不少。
她的身體維持得十分健康。
所以年年白血病復發時,我毫不猶豫地將五歲的小余送上了手術臺。
抽骨髓的時候她哭得直抽搐,小臉通紅。
可回家時,看到我難得展露心疼的樣子,當即伸出小手幫我擦了擦眼淚。
「小余不疼,媽媽別哭。」
我第一次將這個孩子抱入懷中,嚎啕大哭。
可哭完之后,我像是一個機器人般,又收回了自己對她的所有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