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啟以城池換美人,豪情萬丈,成就了一對佳話,可惜我不是那個美人,也不是裴啟,我和他素不相識。
我丈夫只是個守城士兵,因為死不投降,他死在了那場戰爭中,最終守住了城。
次年,裴啟以城池換美人,我成了美人身邊的洗腳婢。
1
在給徐貴妃洗腳時,巧遇她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所罵之人直指鳳鸞宮,聲音甚至沒有一點收斂,只因皇后生辰,皇上前去坐了一個時辰。
「好一個賤蹄子!我倒是小瞧你了!莫不是都欺負我這個外來人不成?一天就著有點身份拿喬,還真的以為我不敢收拾你?仔細了你的皮!」
她對著跪在地上的掌事宮女破口大罵,俏生生的小臉如此也依舊美艷。
掌事宮女靜若鵪鶉,不敢說話,誰都知道她在指桑罵槐,偏偏誰也不敢多言。
因為這是陛下用城池也要換來的美人,自入宮起,三千佳麗如同虛設,三千寵愛全在一人,若非皇后是太后侄女,又和陛下青梅竹馬,怕是那生辰的一個時辰也留不住。
我低著頭沒說話,只是細細地用布擦著那雙白皙如玉的腳,無處不仔細。美人依舊在發脾氣,像是厭倦了無人敢反抗的寂靜,一個氣極一腳踹在我的心口。
另一只腳落在水盆里,濺起的洗腳水就在灑在我的臉上。
溫熱的觸感和胸口的疼痛讓我倒吸一口涼氣,但到底忍住一個字都沒發出聲來。
貴妃適才低頭掃了我一眼,冷笑一聲,用腳背勾起我的下巴,迫使我抬頭與她對視:「怎麼?你現在也敢對本宮心生怨懟不成。
」
我揚起了頭,眼睛卻一直往下看,拿著手中的錦帕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下巴處的玉足,細聲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擔心,方才那一下,娘娘可傷到腳?」
她一愣,嗤笑:「賤婢就是賤婢,只配給本宮洗腳的奴才。」
我順答如流:「奴婢是奴才,那也是伺候娘娘的奴才,照樣比別宮的奴才高貴。是以能給娘娘洗腳,是奴才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我的話在她意料之外,卻也讓她表情微微緩和。
「算你有眼力見。」
她未再多言,因為身后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嬌嬌。」
我擦腳的手一頓。
好在貴妃欣喜,并未注意到這一異樣,光著腳便朝著不遠處的男人跑過去,聲音嬌弱婉轉,好似一根羽毛輕輕掃過心尖,讓人心癢癢:
「皇上~你怎麼來了,你不是要去陪鳳鸞宮的娘娘嗎?我以為,你心里早把嬌嬌給忘了。」
說著說著,眼角已經流下一滴晶瑩剔透的眼淚。
美人落淚,梨花帶雨,誰看了不心疼?
裴啟也同樣如此,甚至更甚,他因為這滴眼淚,連城池都奉上了。
「胡說,朕只是把妙嫣當妹妹看罷了,恰巧今日母后也在,便多坐了些時候,如何會忘了嬌嬌?」
「真的嗎?」貴妃嬌憨。
裴啟滿目柔情,抱住懷中美人 ,眼中涌起情欲,忽見她腳上空蕩蕩,一問:「怎麼也不穿鞋?」
「還不是因為臣妾想要快快見到陛下,陛下怪臣妾?」
「哈哈哈,怎麼會是你的錯?這天下誰都錯都可以,但絕不會是嬌嬌的錯!」
裴啟大笑,抱著美人走向床榻,聲音傳來:
「洗腳的宮人,罰在外跪一個時辰。」
之后的話我便聽不清了,因為我已經走到了門外,冬日里的皇城冰冷刺骨,臉上的洗腳水仿佛瞬間結冰,讓人只覺得臉也被凍上了。
「快去跪著吧,下賤東西,還真以為貴妃娘娘是那麼容易巴結的?呸!」
掌事宮女心里不痛快,索性在我膝蓋上踹了一腳,我就這麼重重地跪在雪地里,周圍傳來隱隱的嘲笑聲。
當然,殿內的嬉笑聲更大。
我就這麼跪著靜靜地聽著。
或許是笑聲太刺耳,又或許是今年的冬天實在太冷,讓我又出現了幻覺,瞧見那個穿著甲胄的小兵朝我走來,心疼地捂住我的雙手。
「怎麼不進屋?這兒多冷啊,素娘,咱們進屋。」
2
我的眼睛有些濕潤,瞧著他低垂的眉眼,臉也曬黑了不少,偏偏如此還沖著我一個勁傻笑。
「素娘,我們又打勝仗了,我殺了五個敵人,其中一個還是個小頭頭,將軍路過時特意問了我的名字。」
「素娘,邊疆太冷,我想著京城也冷,是以發下來的軍餉我全都存起來了,你拿去,多多添置冬天的棉衣,千萬別凍著。」
「素娘,這次我殺了十五個敵人,將軍說若我好好干,一定給我升為百夫長,那樣發下來的軍餉又多了一些,剛好可以給你買一根銀簪,比我刻的桃花簪好看多了。」
我聽得哭笑不得:「你什麼都只知道給我,也不知自己添件冬衣。」
「那怎麼行!素娘可是我娘子,我賺的銀子當然是要花在娘子身上的。雖不多,不過我會越加努力,終有一日,我定要素娘當上將軍夫人!」
當不上了。
因為第二年,他就死在了那座城池里。
那封最后染血了的家書,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字:
【素娘,吾妻,對你不起,可我是大盛之兵,大盛的人,誓死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