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見過娘娘。」
貴妃半晌不說話了,走上前來抬起我的下巴,漂亮的眼睛里怨恨陰冷,低聲咬牙道: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個玩意兒罷了,陛下一時與本宮有些齟齬,你便乘虛而入。卻不知陛下心里一直都有本宮,從來只有本宮,只要本宮稍微示弱,你就什麼都不是!賤人!」
她傾國傾城,她驕傲放縱,或許裴啟為誰負她都可以,但唯獨不能是我,一個只配給她洗腳的賤婢。
我被迫看著她, 扯出一個笑:
「是啊,陛下心中只有娘娘,奴婢不過是個意外罷了,娘娘莫要生氣。」
她瞳孔驟縮,明白了我話里的意思。
我是意外,那她身后那些呢?一個兩個都是意外嗎?
她猛地把我甩開,胸口起伏,扇了我一巴掌,大罵:「賤人!賤人!」
這一怒嚇壞了所有人。
原本,她罵的也不止是我。
可她依舊不解氣,將手中帕子丟進邊上的池中,陰毒地對我說:
「你不是習水性嗎?不是水性好得很嗎?下池救人不在話下,那現在就去給本宮把那帕子給撿上來!那是陛下送于本宮的定情之物,若是丟了,拿你是問!」
「貴妃!」皇后焦急,「池中水深,莫要胡鬧!」
但她的話,貴妃怎麼可能會聽?反之,再聞言后她不僅不收斂,而是冷笑連連:
「愣著做甚?去啊!莫不是覺得自己如今是嬪了,本宮便使喚不得了?洗腳婢永遠是洗腳婢!」
我身份調換自如:
「奴婢,遵命。」
但其實我并不太會水,當初學了些也不過是幼時孩提,就著河水嬉戲罷了。
可有人會,我曾無數次看著他跳進河里,健碩的手臂來回劃動,鉆進河水之中,不過一會兒就抱著一條活蹦亂跳的魚笑著對我道:
「素娘,我抓住了!」
春日水涼,不比冬天里的好多少,如此回想到往事,實在不美。
我感覺到全身上下的刺痛,厚重的宮服也在下墜,待抓住那方錦帕時,我游上岸,還是被伏音和皇后身邊的宮女拉起來的。
上岸時腹部的劇痛已經難忍,我不受控制地蜷縮在地上,臉色煞白一片,這給那些金枝玉葉的貴人們嚇壞了。
皇后難得壯著膽子,大喊去叫御醫。
貴妃臉色同樣不好看,可她不愿表露,也不會承認錯誤,咬牙道:
「急什麼,她之前在冬日里也下過這池水,也不見得有什麼事,現在不過是裝腔作勢罷了。沒想到你如此心計,想要陷害于本宮。本宮告訴你,休想!給本宮起來!」
她說著,抬腳朝我踹了過來。
宮妃的鞋頭上翹,上面鑲嵌著珍珠,踹在肚子上時格外地痛。
痛到我分不清到底是皮肉之痛,還是骨肉分離之痛。
「血……流血了!」
有人驚恐地大喊。
指著我腿間流下的血跡六神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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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味,很苦的藥味。
我意識清醒時只聽見耳邊男人的怒吼聲:
「為何如此!不是隔些日子就會有御醫問診的嗎?!為何一直沒有發現!」
「容嬪娘娘的胎兒不足兩月,加之娘娘體虛,脈象薄弱,微臣……」
說話的老者聲音顫抖。
「廢物!一群廢物!朕就是讓你們這麼伺候人!朕的孩子!」
自他登基,一共只有兩個公主,出生的大皇子不過半年就夭折。隨后他獨寵貴妃,其他人再無機會,如此子嗣單薄,他雖不說,但總歸不是不在意。
他還沒說完,就有人稟報:「太后娘娘來了 。
」
周圍一靜,裴啟出聲:「都且退下吧。」
隔著一層屏風,那個蒼老的聲音落入我的耳畔:「皇帝,你實在是太嬌縱貴妃了。」
裴啟沒說話。
他和太后本就不是真的母子。
太后也并未在意:「我兒貴為天子,做什麼都是對的,就算是你大手一揮,劃出一城也要換的美人,底下也會稱贊天子氣魄雄偉,實為佳話。」
「不過一個異國女人而已,你即是要恩寵,那對她而言也是恩賜,哀家無話可說。但江山社稷,國本不可動搖。后宮皇嗣單薄,皇后無所出,底下嬪妃皆不敬她,鬧得越發膽大,如今已經可以當眾謀害皇嗣了。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裴啟聲音疲倦:「母后,你明知我對妙嫣并無那個意思……」
「笑話,你如今做事,也只憑喜怒了?你不過是嫌她性子不是你喜歡的罷了,可她到底是個好孩子。容嬪今日,若非她在,你以為安有活路?」
「……」
太后來去匆匆,徒留下蓄滿怒氣的天子。
他厲聲:「來人!」
「奴才在。」
「今日那些看著欺辱容嬪的妃子,五年之內不可離開宮門半步!其余底下看著容嬪受難的宮人,有一個算一個,給朕押去慎刑司!還有那些沒用怠慢的太醫,全都給朕削了腦袋!」
不可離開宮門半步,這無異于打入冷宮,可宮中美人無數,好似也不差那幾個。
可人沒了腦袋,是會死的。
裴啟知道,但他不在乎。
他若是想寵幸誰,就是無所顧忌地豪擲圣恩,就如當初貴妃落水處置的一樣,今日我也得此「殊榮」,無數鮮血,灌注紅顏,搬到詩詞戲文里,就是一段千古佳話,纏綿悱惻。
只是怕日后青史,該有我一個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