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到這兒,愕然頓住,死死盯著我:「吃那媚藥者不僅短命,還永不可能懷孕,你當時的孩子,你是……」
我點頭:「那本就是等著你來流掉的。」
「賤人!陳素娘!你這個賤人!『美人冢』無毒,你如何能殺死裴啟!」
「美人冢,透骨香。一粒無毒之藥,吃了多年,方才累積成那一點毒性,也只需要那一點,就足矣要人性命。」
裴啟周圍的一切都沒毒,那毒藥是我。
每次他與我親近一些,毒性就深一些,就如同愉嬪所說,我不得好死。
可我也要拉著該死的人一起。
害死那兩萬士兵的罪魁禍首從來不是傾國傾城的美人,而是那隨手一揮就割讓城池的昏君。
我親手接過伏音遞過來的白綾,套在徐嬌嬌細嫩的脖頸之間。
她徹底慌了:「不、你們不能殺我!我母國才與大盛簽訂盟約!你們殺我,怎麼給我的母國交代!」
我冷笑:「盟約,你是指那張廢紙嗎?寧嬪,如今沈將軍的鐵騎,已經到你千月城下了吧?」
她害怕得顫抖。
我索性告訴她另外一個秘密。
「你入宮多年,卻未有一個子嗣,你猜這是為什麼?」
她瞪大眼睛:「裴……」
這次她真的想多了。
裴啟愛美人,但也瞧不起女人,他并不認為一個異國女子生下的孩子會對他有什麼威脅,更何況那個女子還是他所深愛過的。
「是我啊。」
我拉緊白綾,冷漠地看著她的骨頭扭曲:
「娘娘,泡過紅花的洗腳水,洗著還舒服嗎?」
32
經此一事,裴啟變得更依賴我。
他的病越發重了。
且極為痛苦。
御醫說從徐嬌嬌那兒搜來的毒藥藥性極烈,如此癥狀也是正常,只是先調養調養……
若是能治,何須用調養二字?
裴啟每每痛得大叫,都讓他的脾氣更暴躁一分,根本無心國事。
到最后太后索性帶著小太子監國。
再沒來看過一眼。
皇后倒是會來,她是來看我。Ƴʐ
「他痛,你只會更痛,值得嗎?」
她對裴啟有過年少的愛慕亦有數不盡的怨恨,到最后變成了漠然,在她眼里,她只需要做好一國之母該做的本分,所謂恩寵,也都不過浮云。
我笑:
「大仇得報,我怎麼會痛呢?我痛快啊,從未這麼痛快過!」
33
裴啟死時很痛苦,他拉著我的手問我為什麼。
或多或少,時間一久,他看著我手臂上和他一樣疼得撓破的血痕,也什麼都明白了。
「朕對你哪里還不夠好?一個賤民小兵,也讓你做到了如此地步。」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能得到他一點圣恩都該感激涕零,何況那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兵,如何能與他比?
「賤民?小兵?」
我譏諷地笑了:
「是了,陛下以城池換美人,豪情萬丈,怎麼會記得為了守那一寸寸國土,那些賤民小兵都付出了什麼代價?自然,他們也不知自己誓死血 戰守下的城池,只因陛下一揮手,就成了別人的地盤。
「兩萬人,那一戰死了兩萬人,兩萬人卻不敵美人一笑。
「上至將軍校尉,下至火頭小兵,就這麼埋在雪地里。邊疆的冬天,冷啊,冷得他們都凍在了一塊兒,待融化時,早已分不清那是誰的手誰的腳。以至于我翻遍尸山血海,也找不到丈夫的一捧白骨。
「唯有新寡幼子,耄耋老人,他們哭,我也哭,可我哭時在想,憑什麼我們哭呢你們笑呢?所以我來了,我來到了你和徐嬌嬌的身邊。
」
我笑得肆意:「果然,聽見你們哭,我暢快多了。」
他怒瞪雙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最后只聽見我道:
「裴啟,你沒法和那些『賤民』小兵比,因為你不配。」
34
當晚,宮內傳來喪音。
哭泣聲此起彼伏,已經知事的太子第二日便在沈家的支持下登上了皇位。
春日到來,青云殿內久閉宮門,灼灼桃花飛不出去,也無人記得還有一個容妃。
我也是在死前才再次見到沈夫人的,她半白的頭發如今全白了。沈黎和她有三分像,另外七分像沈將軍,我送顧行從軍時遠遠見過一次。
她語氣沉穩:「你做到了,當初你找我要『美人冢』時,我以為你活不到進宮的第二日。」
我瘦如枯槁,頭發也快掉完了。
無奈一笑,指著邊上哭得不行的伏音:「把她帶走吧,她去找她哥哥尸骨的時候,還和我搶呢。」
「有些蠢,連自己哥哥的尸骨和旁人丈夫的尸骨都辨不出來,但貴在聽話,不會惹麻煩,別嫌棄她。」
沈夫人點頭:「我知道。」
她走時皇后帶著太子前來,太子如今已經明事理,有了皇帝的模樣,卻還和以往一樣,叫我:「娘娘。」
皇后喚了我一聲:「茯苓。」
我已經有些恍惚,搖頭道:
「不,我不叫茯苓,我叫素娘……我叫陳素娘……是嵐城八角巷的陳家,我的丈夫姓顧……我們青梅竹馬從小就認識,他說過要當大將軍……」
我越說越亂,發現好些話說不過來,只能說想說的那一句:
「娘娘,我好想回家。」
番外•裴啟
1
裴啟自出生起就聽父皇教導,他是未來天下之主,做任何事都是對的,就算是錯的也是對的。
年少得意,他想要的總是能夠得到。
就好比那千月國傾國傾城的美人,一座城池而已,他每日在御書房累死累活,用一座城池換他開心,有什麼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