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來翊坤宮的次數逐漸多了,皇后那邊兒顯然有些沉不住氣。祺嬪屢次挑釁,我一一忍讓了。我知道,這個時候有許多雙眼睛盯著我,我稍有差池,眼前的一切極有可能幻滅。
好在,哥哥沒讓我白白忍讓。
哥哥來信說,準葛爾部換了新的首領,新首領對我朝邊境蠢蠢欲動,若皇帝有舉兵之意,望我的千萬替他進言。
我思索了良久,依然猶豫不決。
甄家扳倒了年氏不久后,甄家便又被瓜爾佳氏扳倒了。若他日年氏一族有幸崛起,是否會重蹈今日覆轍呢?
「小主,皇上馬上就到宮門口了,您快準備接駕吧」,頌芝道。
我讓頌芝將哥哥的書信好生收了起來,「去把歡宜香點上吧。」
「這歡宜香還是三年前的,不如奴婢去把皇上新賜的香料點上」,頌芝給我行了一禮。
我輕笑了聲,「不用,去點上歡宜香。」
頌芝剛點上香不久,皇帝便進了翊坤宮的門。
我向他行了一禮,皇帝將我扶了起來,從蘇培盛手里拿過了一個描金的盒子遞給了我。
「打開看看可還喜歡」,皇帝道。
我打開了盒子,里面是一支金簪,我識得這只簪子——在王府時,我就看上了這只簪子,也問皇帝要過,但我彼時不知,這只簪子的另一支,皇帝贈給了純元皇后。
「臣妾惶恐,愧不敢受」,我跪地道。
皇帝再次將我扶了起來,親手為我戴上了那支簪子,「這簪子,當年你曾向朕求過,朕沒答應。現如今……」皇帝頓了頓,「現如今,朕想明白了,讓蘇培盛又找了出來。」
這話聽得我心里發澀。
「你點的是……歡宜香?」皇帝問道。
「是。」
皇帝走到香爐旁邊,「怎麼不用朕新賞給你的香?」
「臣妾用了歡宜香十年,聞慣了」,我輕輕吸了吸鼻子,強扯了個笑容。
皇帝低著頭站在香爐前沉默了片刻,「也罷,你若喜歡,朕讓內務府每月給你送來就是了。」
我向皇帝謝了恩,微微側了側身子,擦了眼淚。
一連幾日,皇帝都宿在了我這兒。皇后那邊愈發沉不住氣,甚至還去太后那兒嚼了一通舌根。
太后沒理這事兒,反而勸皇后理應大度。
頌芝說太后還向著我,但我知道,太后肯如此說是因為我身后已然沒了年家的勢力,就算皇帝寵我也掀不起什麼風浪。再者,太后越偏寵我,我在后宮便越招恨。
窗間過馬,轉眼便到了開春。皇帝提議去放風箏,我欣然應允。
我喜歡放風箏,待字閨中時父兄常給我扎風箏。哥哥扎的風箏總比父親扎的要好看些,有時候哥哥還會在風箏上畫只漂亮的大鳳凰。
每每此時,父親便會訓斥哥哥。哥哥總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笑著對我說,「咱們年家的女兒誰敢怠慢?就算嫁給未來的太子,那也是要寵冠六宮的,如何用不得鳳凰!」
父親讓哥哥說話謹慎些,小心禍從口出。哥哥每次都答應著,但下回給我扎風箏時,還是會畫上一只漂亮的大鳳凰。
「朕記得,你剛入王府那年的立春,你哥哥就著人送來了一只畫著鳳凰的風箏」,皇帝說得很慢,像是在回憶。
我不愿再提,輕輕笑了笑,「皇上還記得。」
皇帝大約也看出來我不想再提往事,突然轉了話題,「年羹堯最近如何了?」
我與兄長的書信一直是先送去江浙一帶給嫂嫂,嫂嫂再派親信送與哥哥的,皇帝知我與家人有聯系,由此一問,大約也是試探。
「嫂嫂曾來信說哥哥又從軍了」,我從容答道,「哥哥的近況臣妾也掛念的很,但哥哥從軍之前并不曾與嫂嫂說從了那支軍,嫂嫂與臣妾也是掛念的很。」
皇帝拍了拍我的手,「朕前日看了岳鐘麒的奏表,說你哥哥正在他麾下。」
「哥哥可還安好?是否受傷?」我急切問道。哥哥對家里人向來報喜不報憂,我從不指望從他的家書里跟我抱病喊痛。
皇帝沒說話,目光如炬地看著我。
我跪在他面前,「臣妾失言。」
皇帝扶起了我,「你是否覺得朕當初對年羹堯罰得太重?」
我低著頭,「臣妾不敢。」
皇帝緘默,似乎在等著我繼續說下去。我并沒有如他所愿,繼續往下說。
當日之事,我年氏一族雖有錯,卻罪不至死。皇帝之所以讓哥哥去做城門吏,是知道我兄長心高氣傲。皇帝此舉,著實是設好了圈套等著哥哥往里鉆。
「這半年來,朕總覺得你不似從前了,溫柔了、話也少了,也不似原來一般對朕使小性子了」,皇帝道。
「從前是臣妾不懂事」,我實在不知道還能回答什麼。
從前的驕縱,不過是仗著他縱著我、對我特殊,可是在知道這份特殊里存著算計后,我如何還敢恃寵而驕?ўž
皇帝點了點頭,輕聲道:「不說了,朕陪你放風箏。」
這次風箏放的都不盡興,但我與他都在假裝高興。
自放完了風箏之后,皇帝好一陣子沒來翊坤宮。
闔宮里都說我得罪了皇帝,但讓大家摸不著頭腦的是,皇帝雖然不來,賞賜卻入流水似的進翊坤宮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