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說出什麼來,我的眼淚滴在他的手背上。他為我擦掉眼淚后落荒而逃。
從那之后,很長一段時間皇帝都沒再來翊坤宮,甚至很長時間沒踏入后宮。
蘇培盛來過幾次,向底下人問了我病情如何,還讓宮里最好的太醫給我診脈。皇帝不再送什麼賞賜。他也知道,無論什麼賞賜都不能彌補他對我的虧欠。
其實,我哪里是想要他的彌補。從前,我求一心人。現在,我只求彌補中有那麼一點兒真心!
只可惜,他不懂,永遠不懂。
時間荏苒,轉眼入了夏。皇帝帶著各宮嬪妃、皇子去圓明園避暑,我也在其中。
從前,我很是在意這份殊榮。因為只有得寵的嬪妃才有機會同皇上一起去行宮。眼下,眼下不過是換了個地方住。
七月七,皇帝在圓明園接待摩格可汗。蘇培盛來請我赴宴,我答應了。因為這位可汗來自西北,哥哥也在西北。
我讓人替我好好梳妝,綴了滿頭的珠翠,一如我剛入王府時。
皇帝似乎被我冠上的珍寶晃了眼睛,他的目光總時有時無的落在我這兒。我能感覺到他在往這兒看,但我抬頭看他時,他便將目光匆匆挪開。
這幾年憂思過度的緣故,我的精神已大不如從前。沒多久就覺得疲乏。
摩格可汗看了我一眼,舉杯道:「本汗與清軍在西北邊陲小打小鬧了幾場,幸與華妃娘娘的兄長年將軍有數面之緣。此次進京,理當敬華妃一杯酒。」
我起身致禮,滿飲了這杯酒。
「本汗聽說,年大將軍近來身體不適,華妃娘娘伺候皇上之余,也要時常問候家人幾句才是。
」
聞言,我驟然看向皇帝。他安撫似的擺了擺手,我重新坐回了座位上,任面前是山珍海味玉盤珍饈也食之無味。
席面散了后,皇帝與摩格可汗有要是相商。我了解皇帝,所以也清楚在他心里國事與家事的地位不能相提并論,就在門外等著,等著皇帝忙完了見我。
這一等,我便暈在了養心殿門前。再醒來時,皇帝守在我床前。瞧著他那副心急如焚都樣子,我很是歡喜。
「醒了?」皇帝扶著我坐了起來,我累極了,勉強靠著枕頭才得以坐穩。
「太醫說你這是心病,朕知道你擔心什麼。朕已經下旨,命年羹堯速速回京!」皇帝握著我的手,指尖微微顫抖。
我點了點頭,「皇上能抱抱臣妾嗎?」
皇帝即刻將我摟在懷里,雖然隔著衣服我依舊能感受到他強有力的心跳。他心臟跳動的頻率告訴我,他并沒有表面看著的這麼從容。
我猜,是因為太醫告訴了他我的病情。
宮里忌諱「死」,太醫們不敢同我說真話,但身子畢竟是我自己的。他們不說,我心里也有個數。
其實,我對生死之事一向看得開。若非明白命不由己,在知道數年情分不過是枕邊人的算計時,我便尋短見了。
「臣妾想過孩子的名字。安,平安的安……」我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微微歪著腦袋輕聲說道,「我知道歡宜香的秘密,也知道自己不過是僥幸同純元皇后一般有幾分英氣,皇上才喜歡我、對我好……」
「世蘭……」皇帝哽咽。
「噓,聽我說完」,我親了親他的耳垂,輕聲道:「可是皇上……這世上沒有兩個人是相同的。
我不是,熹貴妃也不是。」
「朕知道」,他的聲音有些顫,「所以,朕給了你另一支金簪,賞了你新的香料,帶你放風箏……這些都不是因為年羹堯又帶兵了。」
我輕輕扯了扯嘴角,晚了,什麼都晚了。
「皇上再答應臣妾最后一件事吧。」
皇帝抱著我的手臂收緊了幾分,「朕知道。年羹堯回京后,朕會保全他的榮華富貴。你放心!」
我輕輕地應了一聲,在他的懷里睡了過去。我本以為,我會這樣死在他懷里,但幾位太醫一起將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ӱʐ
其實,我自己也知道,遲早有那一天。
我這一病,皇帝干脆整個人住進了翊坤宮。除了早朝,其余的時候我睡醒了都能看見他。
我說讓奴才們伺候就行了,他卻說他虧欠我的,所以要連本帶利的補回來。我笑笑,安靜地看著他批閱奏折。那執筆認真的神情,一如從前。
這日,不知是夢還是現實,我仿佛看見蘇培盛抱著一堆折子進來,還與皇上說話。
皇上:「有什麼話直接說便是,支支吾吾的做什麼。」
蘇培盛看了我一眼,「皇上,年大將軍在回來的路上舊傷復發……歿了。」
我突然睜開了眼,皇帝站在我身邊。
「醒了?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兒東西?」
我搖了搖頭,目光有些渙散,意識已經逐漸模糊,「王爺,你抱抱我。」
皇帝抱住了我,我輕輕笑了笑,「哥哥,我想嫁給雍親王,你去替我說媒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