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雪聽到爸爸不在意,愈發氣急敗壞:「你是不擔心,畢竟你手上沒沾血!當初吳曼被發現還剩一口氣的時候,你根本不敢動手,是我拿碎玻璃片補的最后一下——當初你感謝我,現在反過來說我疑神疑鬼?」
我渾身的血驟然涼了。
指甲掐進掌心,鮮血淋漓,我卻幾乎像是感受不到痛。
也就是說,媽媽當時還活著。
方雪他們探進車窗檢查情況時以為她已經死了,但她其實還有一口氣,后來又醒了過來。
于是方雪用碎玻璃片,在媽媽本來就已經被扎得渾身是傷的身體上,又補了一刀。
……
血從我的手上流下來,在被子上洇開。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口腔里也全是甜腥味。
門就在這一刻被敲響。
我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來的人是我的養母沈北檸。
她看到了我手上和嘴唇上的血跡,但她沒有太驚訝。
這些年來,劇烈的恨意折磨著我,太痛苦時,我會用小刀劃自己的手臂。
沈北檸找來藥水和紗布,為我處理好傷口。
「昭昭,計劃一直在按你的預想進行,你已經就能拿到他們殺死你母親的錄音證據。
「到時候提交給警方即可,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都會幫。
「你自己千萬不要走極端,知道了嗎?」
我乖巧點頭:「放心吧沈院長,我明白的。」
然而等沈北檸一走,我看著手機,久久沉默。
我養母是個善良的女人,她一直以為我最終的計劃是拿到證據,將兇手繩之以法。
此刻我已經拿到了方雪的錄音。
但是……我的計劃變了。
在那個仿佛永遠不會亮起的雨夜,我媽媽渾身是傷,親手把我推出車窗,外面是鋪天蓋地的大雨,江中水流湍急,她不知道我是否能活下去。
而她還要眼睜睜地看著最愛的丈夫探進頭來確認她是否死去,以及最信賴的大學閨蜜將玻璃片親手捅進她的身體。
那一刻她到底承受了怎樣的折磨?
而殺死她的兇手只會被關進牢里,最壞的結果不過是被推入一管針劑,然后靜靜地睡去。
……這不夠。
我是我媽媽的女兒,我單方面宣布,這代價不夠。
起身來到窗邊,望著如血的月色,我拿起手機,給方飛遠發微信。
【飛遠,我感覺你媽媽對我有很多誤會,但沒關系,我都理解。如今我不奢求再見到你,可我還是深深地喜歡你,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平安。
【我今天臨走的時候,覺得你弟弟的狀態不太對,你一定要小心……】
發完這條微信,我關上手機,露出靜靜的微笑。
窗外有蛐蛐的叫聲。
今晚會是很好的一夜。
12
沈北檸找到我時,我正在菁蘭學院的食堂里吃早飯。
她坐到我對面,用一種難言的眼神望向我。
我平靜地喝完碗里的南瓜粥,抬起眼睛望向她:「李家出事了?」
……
李家的確出事了。
李飛鳴在當晚如同鬼魂一般進入了方雪的房間——那一晚由于方雪神經衰弱地念叨,所以她跟我爸是分房睡的,房間里只有方雪一個人。
李飛鳴抄起枕頭,捂在了方雪的臉上。
此前他也很喜歡做這個游戲——用枕頭捂死小貓,觀察它們多久才會窒息死去。
如今這個實驗對象變成了他的母親。
像是一個冥冥中的因果報應——方雪在懷著李飛鳴的時候殺死了我媽媽,于是在她肚子里參與了殺人案的李飛鳴,生來就是一個無視法律和人倫的惡魔。
李飛鳴并沒能捂死方雪。
他以為方雪已經不動了,于是松開了枕頭。
在他去試探方雪鼻息的時候,昏迷的方雪突然醒了。
她發出了虛弱的尖叫聲。
這尖叫聲被方飛遠聽到了。
收到了我微信的方飛遠本來就處于警戒的狀態中,他懷疑李飛鳴可能會對方雪不利,于是匆匆趕來。
結果一到門口,就聽到了方雪的呼救聲。
破門而入的方飛遠正看到李飛鳴再次將枕頭捂到方雪的臉上。
方飛遠沖了上去,他一把掀開李飛鳴,和他撕扯起來。
打斗聲驚動了別墅中的其他人,我爸和保姆匆匆趕來,燈亮起時,方雪嚇得縮在房間的一角,而方飛遠正死死地將李飛鳴按在床上,掐著他的脖子。
「快報警!報警!」方飛遠大吼,「李飛鳴要殺我媽!」
他本以為這樣喊完,我爸會立刻拿起手機報警。
然而沒有。
我爸沉默了短短一瞬,然后便對周圍的保姆道:「你們什麼都沒看見。」
撞破主人的秘密是極為危險的,保姆們連忙點頭,匆匆退去。
方飛遠不敢置信道:「爸……」
我爸沉痛道:「方飛遠,放開你弟弟。」
方飛遠不松手:「他是殺人犯!」
「他只是鬧著玩!他還是個孩子!」我爸的聲音高了起來,「我數三下,你松不松手!」
方飛遠沉默。
那一瞬,他或許想起了我曾對他說過的話。
——李總從來沒有把他當成過親兒子。
——在李總心里,他真正的骨肉只有李飛鳴。
他意識到了,李總不會報警的,他會永遠袒護李飛鳴。
李飛鳴被方飛遠掐著脖子,雖然呼吸困難,但還是露出了一個趾高氣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