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歲半的孩子,已經會喊爸爸媽媽了。
寶寶臨死前,撕心裂肺地喊著:媽媽,媽媽抱抱……
那些覺得他礙事的人,狂笑著拎起他,一下,一下,又一下……
堅硬的水泥地發出沉悶的聲響,如砸在我的心口,痛的我撕心裂肺,直到寶寶再也哭不出來,再也喊不出來……
13
那些被屏蔽掉的回憶,被時間割裂成千片萬片,每一片都清晰異常,如尖銳的刀子筆直又狠狠地刺進我的心口。
痛,好痛。
我的喉嚨像被人死死攥住了般,胸腔里的氧氣被一點點擠壓殆盡,任憑我如何掙扎都無法獲取一絲一毫的生機。
笑聲、血跡、男嬰、一直在響的手機……
一幕幕可怖陰暗的畫面,如山崩海嘯般沖進我的腦海,不斷地循環播放。
梁溫言是個很優秀的男人,他擁有最璀璨的人生。
站在她身邊的女人也該是完美無瑕,金光閃閃的。
而事后骯臟的我,已經不配留在他身邊。
我忘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幻想的。
我一遍遍自我催眠,幻想有那些悲慘經歷的人不是我。
幻想梁溫言喜歡上了別人,拋棄了我。
漸漸我把與梁溫言相戀的那個「我」,從身體里分離了出去。
可我骨子里還是舍不得他,我好像把記憶給弄混了。
梁溫言無論多忙都會陪我過情人節。
我姨媽痛,他給我煮紅糖水,擔心得睡不著,幫我揉肚子。
大學實習我被安排到地產公司賣房,梁溫言為了給我湊業績,直接掏錢把婚房買了,作為中介的我,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我也不是卑微的暗戀者,我是梁溫言千辛萬苦才追到手的。
我們還有許多美好的回憶。
可那件事之后,一切就變了。
我身體越來越差,記憶也非常混亂。
我時常會幻想一些根本沒有過的場景,和腦子里破碎的記憶,拼湊出一些畫面。
比如醫院那個畫畫的少年,他其實是我的心理醫生。
因為我發病的時候總盯著他看,還把病歷單當作了素描,后來害得他被梁溫言給開除了。
在那些幻想里,我有時是主角,有時候是配角。
我還經常把一些無須有的罪名,強加在梁溫言的頭上。
周媛是我以前的名字,我爸媽拋棄我之后,我就跟著我舅舅,改名為阮雪。
我和梁溫言結婚時,穿的是粉色婚紗。
其實那是梁溫言親自設計的。
阮雪是一個自卑又矛盾的人格。
醫生說這種情況叫人格分裂,是一種精神病。
我責怪自己沒保護好孩子。
我又卑微地看不起出事后的自己。
我希望梁溫言不要我,可我心里又舍不得他真的喜歡別人。
兩個人格自相矛盾,被分割過的記憶模糊又混亂。
許多我記得的事兒,她不記得,她記得的事,我不記得。
唯一相同的是我們都很愛梁溫言,并極其厭惡對方。
梁溫言為了給我治病,帶我去了很多地方。
兩個人格不能共存,有時梁溫言為了讓我發泄,還找人來扮演周媛。
比如那個給我下跪,還被我打了兩巴掌的女人,其實是我的婦產科醫生,這些年是她一直給我調理身體,我才有機會再次懷上孩子。
她是除了梁溫言之外,和我最親密的人。
梁溫言從沒有放棄過我,他為我請過很多頂尖的精神科醫生。
從不信佛的他,還為我拜過無數神明,求我早日康復。
14
我躺在病房里,腦子里的畫面漸漸清晰。
梁溫言緊緊握著我的手。
他聲音有些啞,帶著些隱忍的哭腔。
「老婆,醒醒。」
「快看,我們的孩子回來了,你看看他。」
「把眼睛睜開好不好?只要你醒過來,我什麼都答應你……去死,也行。」
我覺得眼皮很重很重,費了好大力氣才睜開眼。
梁溫言也不知道多久沒睡好,雙眼通紅的厲害。
他看見我醒了,就開始笑,他笑起來最好看了!
我問他:「你真的去求平安符了?」
他將一大把平安符胡亂塞進我的手心里:
「嗯,在你剛懷孕的時候我就求好了,那里的菩薩果然靈,等孩子滿月的時候,咱們就去還愿,好不好?」
我疑惑:「既然求好了,為什麼還去啊?」
他笑:「……因為你想我去。」
梁溫言一直很聰明。
他是一個比我自己還要了解我的人。
或許他早就看破了我的陰謀,只是沒有拆穿我。
他當然不會如我所愿,真的去死。
這不是他這種聰明人能做出來的事。
「梁溫言,你真傻。」
「我才不傻,我要是傻的話,早就把你弄丟了!」
梁溫言拉著我的手,拍了拍手背:「老婆,我們的日子會越過越好,我和兒子會一起等你康復的,你怎麼對我都行,但你絕對舍不得對兒子下手的,對不對?」
望著梁溫言濕潤眼底的喜悅,我又想哭了。
我說:「梁溫言,你值得擁有更好的女人,我早就配不上你了,我只會成為你人生的污點。」
他將我的手抓得更緊:「小雪,人只活一次,守住自己喜歡的就好,那些傷害你的人已經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們早就尸骨無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