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一般都會做芹菜肉餃子、芹菜炒肉、折耳根炒肉、藜蒿炒肉。
堂哥一邊吃得滿嘴流油一邊抱怨:「媽,下次炒個辣椒炒肉嘛……」
大媽狠狠瞪他一眼:「閉嘴,你懂什麼。」
我懂,她不想給我吃。
這些氣味很重的菜,我聞到都覺得反胃,更別說吃了。
每頓只能吃一碗飯,所以我每次都搶著給大家盛飯,這樣就能把米飯壓得緊緊的。
每樣菜不能夾超過三次,不然大媽會朝我下眼刀子。
內褲破了好幾個洞,我也不敢要求買新的。
大伯的吩咐必須馬上去做,不然就會被一腳踹在心窩上。
我不敢反抗。
因為我就是河岸邊那棵孤獨軟弱的垂柳。
無人愛我,無人為我撐腰。
我必須沉默乖巧懂事,才能無聲無息地活下去。
那時我每天睡前都會許愿:希望自己能一夜之間長大,逃出這里,去找媽媽。
我日思夜想,漸漸在心里想象出一個媽媽。
她很愛我,她一直在牽掛我。
她在格外努力地生活,就是為了早點將我帶走。
那每月準時的三百塊,就是最好的證明。
日子循環往復,盛夏到了。
我跟著大伯大媽去田里收稻谷。
熱得滿頭大汗回來,大媽舍不得讓我用熱水,讓我去后山小溪里洗澡。
入夜后,溪水很涼。
一冷一熱,我感冒了,蓋著被子打擺子。
大媽罵罵咧咧:「城里公主下的種,就是嬌貴。
「那你就在家休息吧……記得把曬的稻谷翻兩遍,豬喂了家里衛生搞了,午飯準備好……」
正午十一點,我劇烈地喘息著,頂著烈日翻稻谷。
手里的木耙似有千斤重。
火辣辣的太陽炙烤著我,我頭暈目眩,兩耳轟鳴,倒了下去。
身下的地面滾燙,稻谷上的毛刺密密地扎入我身體。
我疲憊地閉上眼睛,腦子里最后一個念頭竟是:如果死了,在地下會遇到爸爸嗎?
他會不會,繼續打我罵我?
活著很辛苦。
死,好像也不是解脫呢。
4
我是被吵醒的。
頭頂的吊扇吱嘎吱嘎作響,床頭的板凳上放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雞蛋白米粥。
樂樂姐爬到書桌上,伸長脖子看外面。
窗外,大媽的銅鑼嗓半個村子都能聽見。
「趙大腳,你憑什麼不讓我把小遠帶回去?
「小孩子有個三病兩痛很正常,難道發個燒能要了她的命?
「你還是惦記那三百塊錢是不是?」
趙大娘性格溫柔,極少跟人吵架。
此刻卻氣得聲音發抖:「她發著燒你還要她曬稻谷,我經過的時候,都不知道她暈了多久。
「渾身跟火一樣燙,我差點抱不住。
「你拿了錢,不讓她吃好喝好就算了,還把她當牛當馬用,你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大媽冷笑:「你有良心你來養她。」
「錢反正是要給我們,當時買她媽的時候,我家也是出了不少錢的,這個就當還債。」
屋外一片沉寂。
我慢慢苦澀地笑了笑。
扶著墻走到大門后,聽得趙大娘道:「我來養就我……」
我的眼眶立馬就紅了。
趕緊往前兩步打斷她的話:「趙大娘,我有個法子。」
這半年來,趙大娘經常會偷偷關心我。
只是好幾次大媽撞見,少不得冷嘲熱諷。
還在村子里說趙大娘的壞話。
次數多了,每次趙大娘問我,我也就總說一切都好。
不想她擔心,更不想給她添麻煩。
晚上,支書把村里的叔伯嬸子們都叫過來了。
我說出了自己的法子。
「如果叔伯愿意的話,就來抓鬮。」
「誰抓到了,我就跟誰住,媽媽打的生活費也給那戶人家。」
我那時候豆丁大,自然想不出這樣的法子。
是樂樂姐偷偷幫我出的主意。
支書敲了敲桌子:「我補充一下,公平起見,每兩個月重新抓一次。另外,生活費給二百五,還剩五十給小遠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我知道各家有各家的難處,但一旦被發現虧待小遠,以后就再也不能參加抓鬮。」
大伯大媽死活不同意。
「我向家的孩子,關你們什麼事。
「你們憑什麼打這三百塊的主意!」
5
那會農村養育一個孩子的成本不算高。
一個月二百五,肯定不會虧,有十戶人家愿意參與抓鬮。
從前支書礙著身份,趙大娘又性子溫軟,罵起人來不是大媽對手。
可如今十戶人家團結起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
大媽寡不敵眾,敗下陣來。
那晚,夏嬸抓到了我。
從那天起,我就吃上百家飯了。
夏嬸領了錢,第二天就去砍了兩斤肉。
就著新挖的土豆,燉了一大鍋。
她家兩個兒子松哥和鶴哥專挑肉吃,我卻只敢夾土豆。
又香又爛,也很好吃的。
我吃了小半碗后,碗里突然多了兩塊肉。
夏嬸看著我笑:「小遠,吃肉!」
說完她又訓斥兩個兒子:「你們兩個是填不滿的爛馬桶嗎?這是托小遠的福才吃到的肉,你們也不給人留點。」
那天夜里,我睡在夏嬸和夏叔房間的竹床上。
滿月的光灑落我一身。
我閉著眼睛裝睡,聽得夏嬸輕聲說:「我一直想要個女兒,就是家里條件不好,不然還真想養了小遠。」
夏叔哼哼著:「兩個兒子都不夠你吃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