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年紀大后行動不便,養父母將她接到市里。
一來方便照顧,二來看病也方便。
所以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回鄉下的老家了。
幼年時,我覺得奶奶不喜歡我。
她很少對我笑,大多時候都很嫌棄。
如今長大了再回頭看。她從未打過我,也未虧欠過我一口吃的。雖然不喜歡我,也未阻攔過養父母栽培我。一個農村的老太太,能做到她那樣已經很不容易。為了方便,我是開車回的家。
我在靈堂跪著,生母突然進來了。
她朝著我討好地笑。「不愧是我兒子,就是有出息。」
「外面那輛車,得五六十萬吧。」
「聽說你給長青翠蘭買房了,你這麼有錢,給你弟也買一套唄。」
「再把這車給他開,他剛考的駕照。」
「我當時生你疼了三天三夜,你總該報答我一下吧。」
生父此刻也沖了進來。
「憑什麼給你買車買房,那幾年還不是靠我掙錢養家。」
「這車你給我開吧。」
「給我在縣里買套房,以后你妹讀書也方便。」
我笑了。
目光犀利地看向他們。「剛才進來,你們給我奶奶磕頭了嗎?」
「進了靈堂,頭也不磕,只想要房要車,你們就不怕我奶奶晚上罵你們?」
兩人被我罵得跪下,敷衍地磕頭后,又開始吵個不停。
我站起來走到靈堂外。
「你是我生的,你有責任養我。」
「你是我兒子,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子養老子,天經地義。」
我冷笑:「想我養你們,下輩子吧。」
兩人「撲通」坐下來,嗷嗷地哭。「你個不孝子, 發了這麼大的財,就讓你買輛車買套房, 你還推三阻四。」
「你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 讓我們在農村受苦, 你良心被狗吃了……」
我鏗鏘有力地反擊:「當初你們放棄我的時候,清清楚楚說明, 以后我跟你們一分錢關系也沒有。」
「你們現在就是癱在床上,屎尿都拉身上, 我也不會管你們!」
生父是個暴躁性子,隨手抄起手邊的燒火棍,朝我身上砸過來。
「老子打死你這個不孝子, 不給錢還咒老子!」
我沒有躲。
燒火棍狠狠擦過我的臉, 擦出長長的血道子。生父愣了下。
養父剛才在招呼客人, 此時沖出來一把擋在我面前。
他眼睛瞪得老大:「你敢欺負我兒子。」
他脊背都彎了, 比我還矮半個頭。
可這種時候, 我卻永遠是他兒子。
養母從廚房拎著搟面杖也出來了:「你們這些年就沒養過他,怎麼這麼不要臉!」
看熱鬧的人都圍過來,將雙方拉扯開。
我拿出手機報警:「110 嗎, 有人打我, 我要報警!」
警察來得很快。
生父還不服氣:「我打我自己兒子怎麼了?他是我的種!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
我耐心解釋:「他是我生父,多年前拋棄我了。」
臉上的血尚未清洗,看上去十分可怖。
村民們七嘴八舌,說著生父這些年的惡劣事跡。
聽得警察皺起眉頭。
他們一左一右扣住生父:「你的行為已經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跟我們走一趟吧。」
經過生母身邊時。我朝她微笑:「這邊臉還沒受傷,你要來幾下出氣嗎?」
生母瑟縮了下脖子,躲避了我的眼神。生父最后被關了幾天,還被罰款了。
從那以后,他終于醒悟:我不會屈服于他的撒潑打滾,我也不再是幼年時那個可以隨意打罵的小孩。
生母也被震懾, 再也不敢找我麻煩。
從警察局配合調查出來。
養母和靜靜等在外面。
晚霞炫目燦爛, 柔和了養母眼角的斑駁皺紋。
「家里還有客人,你爸走不開, 讓我們過來接你。」
「我這麼大的人,還要接?」
養母踮起腳拍拍我的肩:「你長再大, 那也是我跟你爸的兒子。」
「這一點, 永遠不會改變。」
「嗯!」
我點點頭:「你們是我爸媽,靜靜是我妹妹, 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后記
干爸和干媽退休后, 最愁的就是萱萱的婚事。
「都快四十的人了,怎麼還不結婚?」
「干媽,萱萱才三十出頭。」
「滿了三十, 不眼看著四十了?」
萱萱其實談過好幾個男友。但都沒處長久。她被催得煩死了。
找我商量對策。我給干爸干媽報了旅游團。老年大學,老年興趣班。
你別說。效果挺好。
他們認識了很多老頭老太太,篩選出很多女婿資源。
隔三差五就要萱萱去相親。
她差點沒把我罵死。
靜靜走著我的老路, 經過九九八十一難后, 也考了個 985,并且順利保研了。
那時養父也退休了。
他勸養母關了饅頭店,帶著養母全國各地四處玩。
除了玩之外, 就是催婚靜靜了。
原來,世上的爸媽,都是殊途同歸的呀!
- 完 -
夜的第七夢
作者評論:這個故事的背景是我一個河南的朋友提供的,97年沒有通電,小時候全村看黑白電視像過節,趕集時擦邊舞和雜耍這些細節,都是他給我的。
他讀初中時寄宿,沒有床,只能打地鋪。
沒有廁所,就在宿舍門口放個尿桶,輪流倒。
這個世界真的很參差。
可能你都無法想象別人是從多難的環境中成長的。
有些人生太苦了,
這個故事就當是我編的一個夢吧,愿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