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拖著行李箱,背著書包,一只手拿著根標槍,在路邊踉踉蹌蹌地跑著。
我落下車窗:「老張?」
老張看到我,眼前一亮。
我媽立刻坐直了,落下后車窗:「老張!」
老張氣喘吁吁跑過來,眼眶通紅,他看到我媽,又看到我媽懷里小小的一個襁褓,眼淚唰唰地就下來了:「小樺,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媽翻了個白眼:「你這話說的,我好好的呢!」
老張問:「你好好的就行!咱這是閨女還是兒子啊?」
我媽抱著小團子:「這是咱二閨女。」
老張擦了把眼淚,破涕為笑:「閨女好啊,我最喜歡閨女了!長大以后跟咱夏夏一樣優秀!」
我媽笑罵他一句:「還愣住干嘛,快上車啊!」
老張拉了拉車門,沒有拉開。
我冷眼看著他。
我沒有忘記,我媽說他學校發生了騷亂:「學校發生什麼事了?」
老張一臉嚴肅:「出現了六個學生咬人事件,不過已經被 120 接走了。」
我警惕地看著他:「老張,你有沒有被抓傷咬傷?」
老張急不可耐地扒住車窗:「沒有啊。」
我看到他手背上已經開始結痂的傷口,瞇了瞇眼,升起車窗。
此刻車隊緩緩流動起來,我踩油門跟了上去。
老張背著背包拖著行李箱在后面追得頭頂那兩根殘發凌亂不堪。
我媽拍著座椅,著急地喊:「夏夏,讓你張叔上車啊!」
我面無表情:「他手背上有傷口,喪尸病毒被抓傷咬傷都會感染,我不能冒險。」
我媽急得快要蹦起來了:「他手背上的傷是早上送我去菜市場,不小心被鐵箱子擦傷的!」
我停下車,沒有回頭,從后視鏡里看著她,不說話。
我媽跟老張感情很好,自從我爸死后,我媽獨立撫養我,直到我考上大學,她才又結了婚。
猶記我第一次喜得爹。
我一開門驚訝地道:「呦,這不是老張嗎?我都畢業了還來家訪?」
老張是我高中教導主任,高中三年他被我氣得滿操場攆著我跑了七八回。
我媽給我一巴掌:「怎麼沒大沒小的。」
我媽扯過老張,挎著他的胳膊一臉甜蜜:「這是你張叔。」
我黑了臉。
老張還紅著臉撓了撓他那快退到耳朵后面的發際線……
我臉黑得跟鍋底一樣。
我用了一年的時間都還不能接受,我媽跟我水火不容的教導主任老張在一起了。
此刻我媽正抓著我的手臂,快要哭出來了:「夏夏,車上有我的兩個孩子,我又怎麼會把我自己的親生孩子置于險地呢?
「如果你張叔真的被感染了,為了保護你們我會跟他拼命,但是現在你張叔還沒有被感染,他也沒有被抓傷,他是你妹妹的爸爸、是我的丈夫,我不能眼睜睜看他去死,我們先問清楚好不好?」
我沉默地看著她,又看了看那個哇哇大哭吵得人頭疼的小團子,最終還是摁開了車鎖,等著追上來氣喘吁吁的老張走近了,我下車,接過他手里的行李箱和背包,扔進后備廂,又從后備廂找到安全繩,不顧他小雞仔一樣掙扎,把他五花大綁,又用擦車布塞住他的嘴,扔進后備廂,拍了拍手。
我媽:……
我一臉坦蕩:「為了安全著想,萬一他真有點什麼情況,防止他暴起傷人。」
5
車開進居民區,遠遠地就看到小區門口閃著紅藍光的救護車。
我落下車窗,問縮在保安亭的保安,到底發生了什麼。
保安顫顫巍巍地說:「樓里有……有咬人的精神病!」
我看到他手腕上兩排新鮮又清晰的牙印,心里一沉,這個小區也沒有幸免,家是不能回了。
但現在又能去哪兒呢?
我把車開到一個隱蔽的角落。
車玻璃貼了防窺膜,由外向內是看不見的,所以只要不發出聲音,待在車里是相較安全的。
我打開手機,試圖在網上找一些與喪尸相關的信息。
微博上有人等待救援、有人在描述自己的遭遇、有人在造謠,還有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在其中找到的所有信息都應證了我的猜測。
這不是什麼精神病,是喪尸病毒。
有很多人這麼猜,但是上面為防止大面積恐慌,刪帖速度奇快,很快幾個熱度高的詞條和關鍵詞都一片空白。
大概半個月前,我在一個聚集了各界科研人員的雜學論壇上看到一篇文章,那個博主扔出來一個疑問,他在一些去世的精神病人身上發現了變異的朊病毒,這些病人出現類似狂犬病的癥狀,外表迅速枯萎,很快便腦死亡,身體不再由大腦支配,仍舊有攻擊性。
此刻我想再翻出那個文章看看,但那個 app 已經變成灰色的,點不開了。
網絡上一陣恐慌。
整個世界仿佛在坍塌的邊緣。
電量發出僅剩 20% 警告,我沒有時間和心情繼續瀏覽陌生人的惶恐和謠言,給手機充上電,我重新發動汽車。
我們一家總不能一直窩在這里,我總感覺這兒不久將會淪陷,除了病毒,肯定還會有人禍,人性的扭曲我在社會新聞上也沒少看過。
得找個落腳的避難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