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冷靜自持的宋明遠,第一次紅了眼。
他沉默地看了一眼殘破的杯子,伸手將瑟瑟發抖的我護在身后。
我聽見他一字一頓,聲音緩慢又無比堅定地說:
“不管您認不認小瑜這個兒媳,她都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有沒有孩子,對我而言根本就不重要,這輩子她一個我都寵不過來,哪里還顧得上別人?”
宋母走后,宋明遠蹲在地上,顫抖著手拼好了杯子。
他將我摟進懷里輕聲安撫:“別怕,以后我絕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委屈。”
......
那一天,我真的信了。
可是現在,我卻覺得那個破了口的杯子就像我和他的感情一樣,裂痕一旦產生,無論再如何粉飾補救,都再也回不去了。
11
我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回到臥室。
雖然拼命抵抗著回憶,但這里每一個物品都沾染著宋明遠的氣息,無比強勢地提醒著我曾經在這里和他發生的一切。
床頭泛黃的雙人合照,是畢業那天他在眾人起哄下紅著耳根輕輕吻我的臉。
他看向我的眼神太炙熱,于是連一向古板的院主任都含著笑祝福我們白頭到老。
抽屜里的第一枚戒指,是日子最難熬那會,他攢了好久的錢買的便宜素圈。
為了挑這枚戒指,他在商場一個人足足選了三小時,受了無數柜姐的冷眼和諷刺。
枕頭下壓著的護身符,是某次寒冬出差,他特意起了個大早獨自坐車跑去山里寺廟求的。
向來不信神佛的他,卻為了我磕遍了三千多石階,膝蓋青紫。
還有窗臺的玫瑰、擺滿柜子的高定禮服......
不知不覺間,我已滿眼是淚。
可眼前的眩暈感和痛到痙攣的身體卻不斷地提醒著,我的時間不多了。
半小時后,行李收好。
和宋明遠有關的東西,我一件都沒有帶走。
準備起身時,我收到他發來的消息,說想和我聊聊。
醫生說晚期患者最重要的是保持好心情,可現在我覺得卻覺得,我所有的絕望和委屈全部都來自于宋明遠。
我扯了扯嘴角,搖晃不穩的身體順著墻角慢慢滑下來。
我沒有看他長篇大論的道歉和內心剖析,只是給他發了四個字:
“等你回來。”
然后干脆利落地拉黑刪除。
按照宋明遠的性格,他一定會以為只要我還愿意和他溝通,那一切就還有可以挽回的余地。
可惜,那紅色刺眼的感嘆號會提示他自己的想法有多麼荒謬。
五分鐘后,手機意料之中地響起。
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毫不猶豫地按了拒接。
然后給另一個號碼撥去了求救電話。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點一滴地流逝,也許再過幾天,也許再過幾小時,也許再過幾十秒。
可就算死,我也絕不想死在這里。
宋明遠仍在不依不饒地給我打電話。
我想,他終于也要體會到那種絕望孤獨的等待的心情了。
可惜,一切都還只是剛剛開始。
我清楚按照宋明遠的性格,他絕不會在這時拋下方希雅回來找我。
他是個成功的創業者,可他忘了,在這條路上闖了這麼久,我的謀算并不比他差。
宋明遠深諳市場規律,總會在危機四伏時與別人反其道而行之,以此收獲巨大的利益。
而我懂得厚積薄發,從蓄力到圍捕,一擊必中。
他趨利,逐利。
而我謀心,誅心。
我想,他會喜歡我留給他的禮物。
眼前的黑暗逐漸彌漫開來。
我聽見樓下尖銳的救護車聲,和周晴在門外帶著哭腔的叫喊。
我動了動嘴,卻發現自己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意識恍惚間,我好像又看到了大學時期的宋明遠。
他眉眼含笑,身形俊朗,整個人逆著光向我走來。
按照記憶,我會害羞地低頭站在原地,緊張地等他告白。
可這一次,我選擇轉過身,飛快地朝另一處未知的光亮奔去。
天空下,一只不知名的白鴿叫聲響徹。
聽說,那是悼念故人離去的聲響,也是象征重獲新生的祝福。
番外
1
宋明遠從來沒想過許婉瑜真的會和他離婚。
他以為她只不過說了氣話,卻一語成讖。
抱著方希雅去醫院的路上,許婉瑜給他發了消息:
“房子我已經收拾好了,明天就搬走。”
他登時就后悔了,他想打電話過去解釋,告訴她自己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拜托她別慪氣。
可副駕駛上不斷呻吟的方希雅在提醒他,眼下不是最好的溝通時機。
等到從醫院忙完回家,他才發現屋子里已經完全沒有了許婉瑜的氣息。
她搬的干凈,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甚至連陽臺那盆綠植都一并帶走了。
不,也有被她留下的東西。
他跌跌撞撞地沖進臥室,翻箱倒柜,最后徒勞地坐在地板上發呆。
——他送她的每一件首飾,她都連帶包裝盒安靜地放在那里。
她是典型的江南美人,性格溫婉,向來說不了什麼狠話。
可見到那些東西,他卻覺得這比拿刀子捅他的肺更令人難受。
在床頭柜上,他找到一封許婉瑜留給他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