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確認幾遍后,他開始劇烈地咳嗽,最后竟生生嘔出一灘鮮血來。
4
宋明遠去見了許婉瑜最后一面。
她沒有親人,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前來看望,葬禮辦的極為簡單。
那叢叢的紙花和白燭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不愿相信看到的事實,在走廊歇斯底里地吼叫,大家都說他瘋了。
被護士強行注射鎮定劑后,他再次跑下樓,丟了魂一般晃到她跟前。
許婉瑜怎麼可能死呢,明明她剛才還像以前一樣,甜甜地對她笑。
他跪在地上,伸手去握她的手,卻只摸到一片冰涼。
那種刺骨的溫度讓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仿佛有一把刀硬生生剖開他的心臟,只留下一個血肉模糊的傷口。
他想起那份報告上的死亡時間正是送方希雅去醫院的第二天。
醫生說,她的身體狀況本來就油盡燈枯,那天受了刺激病發,雖盡全力搶救,但因為病人生存意志薄弱,所以最終還是失敗了。
見他還待在原地,醫生推了推眼鏡,似乎想起什麼。
“你是小姑娘的家屬?確診的那天,她一直在給家里人打電話,可惜根本打不通,也不知道對面到底有什麼事不肯接。”
“她這麼年輕,明明當初還有轉圜,卻.......可惜啊,可惜。”
直到這時,宋明遠才終于意識到自己錯的究竟有多離譜。
他一言不發地轉身回了家。
他沒再管生意上的事,即使投訴電話被客戶打爆,他也只是淡淡地摁了關機。
公司是他和許婉瑜一手創立的,如今她不在了,他又有什麼再前行的動力。
夜色籠罩,燈亮如火。
方希雅找上門時,發現宋明遠頹得驚人。
他瘦了很多,臉頰深深地凹下去,氣色很差。
這些日子,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直靠酒精麻痹著自己。
漸漸地,他的記憶也愈發混亂了。
他忘了有關近幾年的一切,只記得許婉瑜說要出門給他買一份糖炒栗子。
只要他一直坐在這里等,就能等到她回來。
方希雅摸著他的臉,小心翼翼地踢開地上散落的玻璃瓶,喊他:“宋哥。”
宋明遠面無表情地抬起頭,在看到那雙和許婉瑜有些許相似的眼睛時瞳孔震顫了一下。
看清來人后,又變了臉色,繼而回歸到麻木地放空狀態。
他歪著頭,像小孩子一樣掰扯手指數:
“還有半小時小瑜就回來了,倒計時二十九分五十九秒......”
實際上,他從剛才就一直這樣數,依舊不知道重復多少次了。
方希雅急了,她攀上他的手臂,大力地搖晃:
“宋哥,許婉瑜這個女人死了就死了,你還有我和寶——”
她還沒說完,就被宋明遠重重地踹了一腳。
“滾。”
“我不認識你。”
5
方希雅哭了:“我跟你這麼久,難道你從來沒有愛過我嗎?”
她像一臺復讀機,反復地念叨:“為什麼,你為什麼就不能看看我?”
“......我也只是一個渴望愛情的女人啊。”
宋明遠對她的痛苦充耳不聞。
他像失了靈魂的提線木偶,渾身脫離地靠在椅子上,依舊在數數。
方希雅迷茫地看著他的動作,覺得比起自己,宋明遠現在才是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向來最擅長用眼淚博取同情,可現在她哭得脫了力,他也沒看她一眼。
很快她的眼淚就被驚恐的情緒取代。
和上次的演戲不同,這次小腹傳來真正劇烈的疼痛,讓她根本說不出話。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身下的地板被越來越多的殷紅浸染,試圖通過敲碎玻璃瓶引起宋明遠的注意。
無論她怎麼努力,他都仿佛失去聽覺,像一尊沉默的座山雕。
血腥氣愈發濃重,酒瓶破裂的聲音越來越慢。
不知過了多久,只剩下一個人微弱的呼吸聲。
偌大的房間一旦靜下來,簡直靜得比棺材還可怕。
在陰影幾乎要把房間里的一切都吞沒時,外面小販響亮的叫喊劃破了平靜的夜空——
“賣糖炒栗子嘍,新鮮出爐的糖炒栗子!”
宋明遠黯然的神情一下染上喜色。
他想,許婉瑜既然不肯回來,那肯定是和他鬧別扭了。
夜路沉寂,她一個人待在那該有多害怕,他得去找她!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身,連鞋都顧不得穿,赤著腳就朝樓下奔。
每個遛彎的路人都聽見他嘟嘟囔囔地說:
“她一定在攤位門口等我......”
夜幕下,絢爛的霓虹將奔跑的男人籠罩。
顧不上來往疾使的車輛,他仿佛在尋找著什麼。
可是這條寬闊的馬路上,哪里會有小販的影子呢。
路況不算好,宋明遠的腳被堅石瀝土劃得血肉模糊。
但他根本顧不上這些,他只知道許婉瑜還在等他。
不知道找了多久,遠處的大客車驀地響起鳴笛的聲音。
刺眼的雙閃燈幾乎照的人睜不開眼。
視野模糊一片時,宋明遠突然停下腳步。
他張開雙手,露出這些天以來第一個笑容。
“小瑜,我來和你道歉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