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慢慢超過了驢車。
趙沉面無表情,過了片刻,他回頭看。
車后,男童已經坐回長姐旁邊,正將帕子遞給她,姑娘微微低頭,不知在跟弟弟說什麼,笑靨如花。
趙沉盯著她,在她抬頭前,轉身坐正。
他聽那婦人喊她阿桔,阿桔……果然是農家姑娘。
可她沒用手段引他注意,躲他的手段倒是信手拈來,不著痕跡。
把他當成登徒子了?
如果他真是登徒子,大可隨便扔個什麼東西下去,重新落在他們后頭,繼續盯著她看,挑開簾看,看她臉看她……看得她面紅耳赤躲無可躲。
可他不是,他不屑于那樣做,她也不值得他如此放下.身段臉面。
約莫兩刻鐘后,前面路旁出現一條小路,林賢駕著驢車拐了下去,回村。
身后漸漸沒了動靜,趙沉回頭,就見那輛驢車在一條小道上輕快地朝一處村落去了。
他閑來無事,一直盯著驢車看,即便距離遠得他根本看不清車上的人。
驢車進了村子,沿村西小路慢慢朝北走,走到村北最后一條街,再次拐了進去。至于他們停在何處,趙沉就看不見了。
肯定是住在那條街上的。
想到她羞惱模樣,趙沉冷笑,如果他真是登徒子,真想欺負她,她以為她能躲得掉?
她該慶幸他不是。
☆、婚事
日落之前,趙沉終于到了家。
夕陽余暉里,一座整齊的農莊孤立在村落東頭,與最近的農舍也隔了一里地左右。
趙沉立在門口,望著這座莊子,面容清冷平靜。
“少爺?”陳平低頭,小聲提醒道。
“東西直接搬到夫人院子去。”趙平頭也不回地道。
陳平立即吩咐門房去喊人。
三進的宅院,趙平沿著走廊直接往后走,穿過月亮門,他腳步一頓。
眼前的院子里種滿了蘭花,夕陽西下,一個穿白底繡蘭花褙子的婦人站在花圃前,正低頭看花。她側對這邊,柔和面龐染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嫻靜甜美,仿佛歲月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那些沉重的過往,亦不曾影響她絲毫。
單看她寧靜側影,任誰也想不到這個附近百姓眼中的富家太太,曾經是禮部侍郎家的二姑娘,曾經是延平侯一品誥命夫人,曾經……吃過那麼多苦。
“娘,我回來了。”他高聲喚道,下了臺階。
“怎麼回來這麼晚,縣城生意耽擱了?我還以為你今日不回來了。”寧氏抬頭,驚喜又埋怨。等趙沉走到身邊,她拍拍他肩膀,扶著他手臂打量幾眼,心疼地道:“最近你總跑來跑去的,人都曬黑了一圈。問梅,快去吩咐水房備水。”
“夫人,您一早就吩咐過了,那邊一直備著水呢,少爺何時用都行。”她身后細長身形鵝蛋臉的美貌丫鬟笑著答道。
寧氏懊惱地對兒子笑:“都是惦記你惦記的,行了,你先去洗洗,一會兒該吃飯了。”
“不急,回來時我順路去了品蘭居,給娘帶了幾樣好東西。”趙沉扶著母親往堂屋走,進屋時見陳平領著五個小廝從院門那邊過來了,便扶母親落座,他站在一旁,看下人將蘭花盆景屏風都擺在堂屋中間。他用眼神示意陳平把手中畫軸交給問梅,便讓他領著幾人下去了。
寧氏最先注意到三盆蘭花,其中兩盆是蕙蘭珍品仙綠,另一盆花色翠綠的……
“娘,這便是去年我跟你提及的大一品,周家手藝確實不俗,我還以為要等回京時才能買來送你。”知道母親不認識,趙沉輕聲解釋道。
寧氏很是驚訝,對著蘭花喃喃自語:“果然人外有人,小地方也藏龍臥虎。”
趙沉微微頷首表示贊同,看看外面天色,道:“娘你先看,我去沐浴,一會兒再過來。”
寧氏卻抬起頭,在他即將踏出門時道:“承遠,今日你父親來信了,說是下月能過來住幾日。他還給你挑了兩戶人家的女兒讓你相看。一個是李翰林家的姑娘,一個是惠安侯府的幺女,畫像我已經看過了,飯后我拿給你看看?”
承遠是趙沉的字。
他沒有回頭,只問了一句:“父親信上怎麼說的,是他挑的,太夫人挑的,還是那個女人挑的?”
寧氏繼續看花,唇角勾起似有似無淡淡冷笑:“他說是他親自選的,單看女方身份,跟你現在的身份也挺配,畢竟你只是個不為父親所喜自小養在鄉下的侯府嫡長子,真正的豪門貴女,定看不上你。”
“娘替我回絕吧,父親最聽你話。”趙沉說完便抬腳走了。
最聽她話?
寧氏望著兒子的背影,搖頭苦笑,她只是實話實說,臭小子何必再將她一軍?
趙允廷若真聽她話,當年便不會強娶她回家,也不會在寧家被全族流放,在老侯爺夫妻都逼他休妻時拒不從命,寧愿讓她假死也要繼續霸著她,讓她永遠做他趙允廷的元妻。不過也幸好他執拗,她才能全身而退,親自照顧兒子這麼多年,看他讀書習字,看他射箭練武,看他羽翼漸豐,而不是像趙允廷希望的那樣做個雛鳥等他蔭蔽。
曾經她盼著趙允廷聽她一回,放了她,現在她不在意了,因為她有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