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桔捂住臉,擦掉再次漫上來的不受控制的眼淚,慢慢站了起來。
她不敢看兩側的田地,低著頭抱著雙臂,快步往前走。
月光下的姑娘身影單薄,可憐極了。
趙沉始終遠遠跟著,直到看著她進了家門。他在林家墻邊聽著,以為她會哭著跟爹娘抱怨,可是里面安安靜靜什麼異樣也沒有。他靠著墻,試著想象她在做什麼,可是他想象不出來。是躲在被窩里哭,還是凈面后就睡了?
其實她嫻靜又堅強,親眼看到未婚夫與旁的女人廝混,她沒有沖出去哭鬧,也沒有尋死覓活。
這樣的她,他更喜歡了,卻也更心疼。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不論如何,林孟兩家退親在即,她沒有了婚約,他便可以出手了。
繼續站了會兒,趙沉閑庭散步般朝北河走去,林子里藏著他的馬車,明早他換身衣裳,便可以過來。
最后一陣腳步聲消失,小小的村子再次恢復寂靜。在村人的睡夢中,月亮慢慢落下去,東邊天空漸漸露出一抹魚肚白。樹葉再次呈現碧綠顏色,早起的鳥雀飛過天空,雞舍里公雞抖抖翅膀,飛到墻頭昂首打鳴,那鳴叫嘹亮悠揚,傳出很遠很遠。
村人們陸續起來,很快屋頂上便飄起裊裊炊煙。
林家夫妻早早醒了,躺在被窩說閑話,等睡意徹底沒了,起身穿衣。
今日家里請客,夫妻倆分頭行動。林賢將本就干凈整潔的院子再次收拾一遍,柳氏則忙著打掃屋里,然后洗菜準備早飯。林賢忙完后站在柵欄旁看看母鹿,想到自己有段日子沒有干活了,便去西屋把兒子拎了起來,父子倆一起去林子給鹿割草。
柳氏目送他們出門,回到廚房淘米生火。
灶膛里添兩根木柴,粥就這樣慢慢熬著就行了,柳氏站起身,準備炒個豆角,再加上咸菜,早飯就吃這些了。
忙著忙著,柳氏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二女兒每日都是飯菜擺好才起來,她已經習慣了,可大女兒向來起得早,今天怎麼還沒動靜?還有何姑娘,都是早起的人啊。
柳氏有點不放心,菜炒好后,她先把鍋蓋蓋上,擦擦手去廂房。門從里面插著,柳氏站在門口大喊:“阿桔阿竹如娘,起來吃飯了!”
喊了兩聲,林竹揉著眼睛翻個身,不情不愿應了聲。
柳氏不放心地問她:“阿竹你大姐呢?”
林竹眨眨眼睛,重新轉回去,看到長姐背對自己躺著。她驚訝地坐了起來,跟著朝柳氏笑道:“娘你快進來看看,我大姐也偷懶了!”
柳氏罵她:“你快給我開門來!”
“門沒開著?”林竹納悶地看向如娘的被子,她都起來了,怎麼把門關上了?越想越沒有道理,門外母親又催的厲害,林竹趕緊穿衣下地,出門前推推阿桔肩膀:“大姐起來吧,別睡了,今兒個你比我還懶。”
阿桔含糊不清應了聲。
林竹偷笑,先去給母親開門,嘴里奇道:“何姐姐已經起來了啊,怎麼門是關著的?”
柳氏沒管她,快走幾步進了屋,轉到長女面前,低頭一看,嚇住了,伸手覆上阿桔額頭:“這麼燙,這是病了啊,阿桔醒醒,告訴娘還有哪里難受不?”
阿桔慢慢睜開眼睛,對上柳氏關切的臉龐,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轉瞬便泣不成聲。
她長大后從來沒有這樣哭過,就算偶爾生病也會反過來安慰柳氏不要擔心,現在這樣哭,柳氏心疼壞了,眼圈也紅了起來,一邊給阿桔抹淚一邊連聲問她:“別哭別哭,到底哪里難受啊,告訴娘,娘馬上讓你爹請郎中去,阿竹,快去把你爹找回來,他們去林子里了!”
林竹早就慌了,聞言轉身就跑了出去。
屋 里,不管柳氏問什麼,阿桔都只是哭,虛弱無力,臉上紅得燙得嚇人。柳氏急得不行,打濕帕子替阿桔敷上額頭。聽女兒不停地喚娘,柳氏再也忍不住,脫鞋上炕, 像小時候哄女兒那樣將阿桔抱到懷里,輕輕地拍她背:“阿桔不怕啊,娘在這兒呢,你爹馬上就去請郎中,咱們吃完藥就好了,阿桔不怕啊……”
或許是久違的溫柔懷抱起了作用,阿桔漸漸不哭了,在母親柔聲安撫中又睡了過去,只是眉頭緊緊皺著,神情痛苦。
林賢三人匆匆回來,看阿桔病成這樣,林賢趕緊去鎮上請郎中。柳氏讓林竹姐弟先去吃飯,兩個孩子哪里有胃口,都說要等長姐起來后一起吃。柳氏到底是大人,慌亂過后很快鎮定下來,問林竹:“如娘呢?你們不吃得讓人家吃啊。”
林竹看向林重九:“我沒看見她,小九看見沒?”
林重九也搖頭。
柳氏皺眉,不過長女病重,她也沒心思管一個外人,只讓林竹看著點,如娘回來就請她先吃飯。
半個時辰后,林賢扯著老郎中急急跑進屋。
短短本個月不到,老郎中第二次來林家,也算是熟了,先看看阿桔臉色,扒扒眼睛,這才坐下去認真號脈。林家四口人屏氣凝神圍在旁邊,一會兒看看老郎中,一會兒看昏睡不醒的阿桔,憂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