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慢慢放下阿桔手腕,捋著胡子對林賢道:“林夫子,大姑娘這是郁結于心傷了脾肺,后又濕寒侵體,這才一病不起。熱病好治,服兩貼藥便可,只是這郁結,我會開安神養身的方子,但歸根結底,心病還須心藥醫,大姑娘醒后,你們多多開解開解她吧。”
這話一出,除了懵懵懂懂的林重九,林賢三人都愣住了。
阿桔這幾日并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更沒有淋雨挨凍,怎麼會得這樣的病?
還是林賢最冷靜,微怔之后馬上道謝,請老郎中去外間開藥。就算懷疑,也不能當著人家郎中的面露出來,那豈不是質疑人家的醫術?再說林賢在鎮上教書那麼多年,對老郎中早有耳聞,否則也不會請他過來。
開了藥方,林賢叮囑柳氏幾句,隨郎中一起去鎮上抓藥。
柳氏心疼又自責。
家里三個孩子,次女懶惰撒嬌不管不行,幺兒更是淘氣得讓她恨不得拴在身上看著,只有長女從小就懂事,不用她操心,還幫她照顧弟弟妹妹,正因為如此,她也疏忽了長女,連她有心事都看不出來。
柳氏將林竹叫到外面,問她發現什麼異樣沒。林竹只知道阿桔跟孟仲景吵了一架,卻不知根由,便把林重九也叫了過來,問他那天出門后到底發生了什麼。林重九這時候哪敢隱瞞,事無巨細都說了。
林竹最敏感,皺眉問他:“大姐領著你走后,孟大哥跟她都沒出來追你們?”
林重九搖頭。
林竹咬牙切齒:“一定是那個女人迷住孟大哥了,否則還能有什麼事讓我大姐難過成這樣?她人呢,我去找她!”
柳氏一把拽住她,低聲訓斥道:“這都是你瞎猜的,乖乖在家待著別添亂了,等你大姐醒后再說!”如娘如何她不敢保證,孟仲景絕不是那種人,其中定有誤會。
林竹忍不住罵了句臟話,被柳氏掐了下臉,林竹甩手,靠在炕頭生悶氣。
外面很快又有動靜,還有馬車聲,柳氏還沒出門,小柳氏焦急的聲音就傳了進來:“阿桔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病了?”話音未落,人已經沖了進來,趴到炕前看阿桔,見大外甥女病得昏睡,自是一番心疼。
林賢也在后面,回來剛出鎮子正好跟周家馬車碰上,便將事情說了。
一屋子都是人,柳氏有些頭疼,讓林賢請周培父子去上房坐著,她去煎藥。藥剛煎好還沒出鍋,門口又有馬車聲,她心里咯噔一下,出去一看,果然是趙公子來了。
林賢等人又齊齊出去迎人。
趙沉換了身月白色的錦袍,嘴角帶笑,一一跟眾人打招呼,往里走時,看見柳氏端著湯碗從廚房出來,一聞就知道是藥,心中一驚,關切問道:“伯母這是?”
柳氏嘆氣:“小九他大姐病了,我去給她送藥,趙公子去屋里坐吧。”言罷顧不得寒暄,從幾人身后繞過去,直奔廂房。
病了?
趙沉維持扭頭的時間略長了些,好在只是瞬間,眼中異色一閃而逝,誰都沒看見。轉身,趙沉向林賢詢問阿桔病情,語氣把握的剛剛好,既表達了關切,又不會顯得太過殷勤。林賢也就簡單說幾句,沒有說具體原因。趙沉心知肚明,因此沒有追問,隨林賢周培進了上房。
周培是雅商,林賢是善于言辭的秀才,趙沉讀過書也做過生意,與人交際更是如魚得水,三人很快便相談甚歡。
周培更是惋惜地打趣道:“早知趙公子只是面冷,我也不用小心翼翼招待那麼多年了。趙公子有所不知,每次你來,我們品蘭居的伙計都兢兢戰戰,生怕伺候不周。”
趙沉臉上露出一抹尷尬,看看門口,很明顯地轉移話題:“怎麼孟兄還沒來?”
林賢也很納悶:“我交待他早點來的,這小子,怕是家里有事耽誤了吧,小九,你去瞧瞧。”
林重九痛快應下,詢問地看向姨兄周蘭生,周蘭生跟父親說了聲,與他一起往外走。
只 是兩人并沒能走出林家,剛走到院子中央,門口就轉過來兩道人影,孟老爹滿臉陰沉地走在前面,孟仲景神情復雜地跟在后頭。孟老爹明顯生氣了,林重九有點害 怕,打完招呼便讓周蘭生去屋里傳話,他故意站在原地沒動,等孟老爹過去了,快步湊到孟仲景身前,繃著臉小聲問他:“孟大哥你到底做什麼惹我大姐生氣了?她 都生病了,昏迷不醒,郎中說是氣的!”
“你大姐病了?”孟仲景黯淡的眸子里終于有了分生氣,震驚地問。
林重九點頭,把從姨兄哪里打聽來的解釋說給他聽:“說是先生氣,后來著了涼,都是你惹得!”
孟仲景沒來由地一陣發慌,有心疼擔憂,還有一種說不清楚的不安。他怔怔地望向西廂房,想要分辨心慌緣故,前面孟老爹突然大喝一聲,孟仲景身體一震,想到早上在父親面前跪著落淚的如娘,想到今日來的目的,他慢慢低下頭,朝前去了。
或許昨晚他只是一時沖動,可現在的他,再也沒有資格打聽她的事,他,對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