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趕路,他是真的累了,明天還要打起精神喝喜酒,喝完喜酒馬上就得出發。這是他的長子,換做另外兩個,他肯定不會如此折騰。
“老爺,少爺來了。”問梅挑起門簾,趙沉一身常服走了進來。
趙 允廷認真打量長子,到底還小,平時裝得再沉穩,明日就要娶媳婦了,眼角眉梢還是帶了喜意。回想自己當年,趙允廷情不自禁掃了一眼內室門口,目光柔和下來, 輕聲問道:“明日家里都請了什麼客?”這個兒子,不聽他勸非要做生意,這幾年倒也認識了些登州這邊的官員,那些人不識他這個自小養在鄉下的侯府長子,或許 可能見過他,他得小心點,免得泄露母子行蹤。雖說秦氏得子后國公府對長子松懈了很多,他仍然不敢冒險,特別是妻子。真正成事之前,他必須再忍忍,他也忍得 起。
趙沉坐在椅子上,隨意答道:“多是生意上來往的,不多,也沒有認識你的。”
他滿不在乎,趙允廷卻心生惋惜:“你真是太心急了,等到明年侯府設宴,那多熱鬧。”
趙 沉笑了笑,看看榻上眉宇間疲憊盡顯的男人,終于說了實話:“父親,其實兒子是故意選在回京之前娶她的。岳父岳母跟旁的人家不一樣,真心疼愛女兒,如果知道 咱們家的復雜情況,肯定不愿把女兒嫁過來受苦,所以這場婚事,我用的是父親給我安排的假庚帖,岳父一家包括她不知道咱們的真正身份。明日父親千萬不要露餡 兒,只按你現在的商人老爺身份招待林家人便可。
”迎娶當日林賢夫妻肯定不會來,周培卻會領著林重九來送嫁。
嫁到自家等于受苦?
趙允廷一雙長眉頓時揚了起來,臉上陰晴不定,最后還是沒能壓抑住怒火,瞪著眼睛吼道:“什麼叫嫁到咱們家受苦?我是堂堂侯爺,你是侯府世子,看得上他們女兒是他們的福氣,竟然還敢嫌棄?我看他們是……”
趙沉冷笑起身,直接打斷他:“父親,不是所有人都想攀權附貴,當年你身份比那人高,我娘也沒想嫁給你,相信你比我清楚,有些事情不是身份高就能如愿以償。好了,天色不早,父親辛苦一路早些安置吧,明天兒子帶她過來給你磕頭。”
“站住!”
眼看他快要走出門口,趙允廷連忙壓住心中火氣,皺眉問道:“那婚書怎麼辦?你用假身份娶她,回頭事情可以公布時我如何去京兆尹替你報備?她總不能嫁兩次人吧?還有你那位清高的岳父,難道你打算一直瞞著他?”說到后面難掩諷刺。
此 事趙沉自然早有準備,“父親放心,我跟本縣知縣交情還算不錯,從他那里得了份已經落印的空白婚書,我已經把我跟阿桔的真正身份寫上去了,所以阿桔現在已經 是趙家名正言順的長媳,年后我們回去,父親直接在族譜添上一筆,再去京兆尹報備便可。至于岳父那里,我自有辦法求得他原諒。”他怎麼可能讓她做一個沒有名 分的人?
他說完就走了,趙允廷對著門口愕然。
這個長子,面面俱到心細如發,比自己這個歲數時強多了,是因為打小吃的苦太多了嗎?
長吁短嘆一陣,趙允廷關上屋門,去了內室。
寧氏正在看他給兒媳婦準備的見面禮,鴿子血的寶石發釵,在燈光下流光溢彩,見他一臉不快進來,輕聲道:“這份禮可不輕,把我準備的都比下去了,后天敬茶就給阿桔這個吧。”
一 年難得見兩回面,趙允廷很珍惜跟妻子在一起的時間,脫鞋上炕,從身后摟住妻子,下巴搭在她肩頭柔聲說話:“承遠沒能光明正大娶她,總是虧待了,禮重一些就 算補償吧。”說完心里到底還是不痛快,小聲抱怨長子的隱瞞身份。他原想著,明面上肯定不能宣揚,但私下跟林家說清楚總成啊,沒想到臭小子……
想到兒子做的好事,再聽男人這樣抱怨,寧氏忍不住笑了,一邊將發釵放回匣子一邊道:“他還沒跟你說實話呢,成親這種大事,你就回來這麼會兒,總得有個理由,你猜承遠怎麼編的?”不經過這事,她都不知道兒子那麼會撒謊。
也只有提及兒子時她才會在自己面前露出這樣的笑,趙允廷有些意動,環在妻子腰上的手不安分起來,心不在焉問道:“怎麼編的?肯定不是什麼好話吧?”
寧氏沒理他的手,斷斷續續說了一遍。
“蘭容,你知道那是承遠為了娶媳婦故意詆毀我的是不是?我的心從來都在你這兒,一天都沒變過……”趙允廷還沉浸在妻子方才的笑容里,連長子的編排也不氣,那是他跟她的孩子,明日打他一拳也就是了。
他吹了燈,拉過被子遮住妻子,一寸一寸為她驅逐這初冬的寒意。
寧氏全都隨著他。
都為他生過兒子了,一起睡過那麼多晚,這種事一次兩次又有什麼區別?
起起落落中,腦海里念頭紛亂。
她 知道趙允廷說的都是真心話,他骨子里有多驕傲,被迫休妻再娶時就會有多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