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允廷并未讓她猜測太久,等殘羹冷炙端下去換上茶盞,他品了口茶,目光掃視一圈,平靜地對太夫人道:“母親,十月里承遠已經娶妻,承文也到了成家的年紀,今日起府中上下便改了稱呼吧,少字去掉,按排行直接稱爺。”
此言一出,秦氏臉色大變,好端端的,怎麼又提那人了?
太夫人臉色一點都不比兒媳婦好看,猛地放下手中茶碗:“承遠是侯府嫡長子,怎麼他成親我這個當祖母的什麼都不知道?允廷,你眼里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你是想氣死我是不是?”聲音嚴厲,落地有聲。
婆 母發了脾氣,秦氏面色好了些,盯著丈夫看他怎麼回答。她右后側小桌前坐著的萬姨娘周姨娘不約而同朝自己的孩子看去,心中各有思量。而那邊桌子上,趙清一身 青袍端坐,雖然沒有笑身上卻有種喜意,一眼就能讓人看出他的愉悅,趙涵嘴角則翹了起來,好奇又期待地看著父親,唯有梳著丫髻的趙沂面露茫然,好像已經忘了 自己還有一個哥哥。
趙允廷很了解自己的母親,知道她并不在乎長孫成親與否,只是生氣她沒有得到消息,便有些無奈地道:“母親別 急,這事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他在鄉下住著,自己看中了一個秀才之女便直接娶了回來,真是胡鬧……畢竟是明媒正娶娶回來的,也只能這樣了。母親,之前承遠自 己不愿意搬回來,現在既然已經成家,我會派人去接他們,總不能讓趙家的嫡長孫也生在外頭。”
太夫人沉默了。
長 孫為什麼走大家心知肚明,不過為了好聽,對外只說孩子不懂事不肯住在家里。她不喜歡那個不知用什麼狐.媚手段勾得兒子一心撲在她身上的短命前兒媳,對前兒 媳生的忤逆不孝的長孫更沒有半點好感,只是,趙沉畢竟是趙家的嫡長子,他自己不愿意回來可以,她身為祖母,卻沒有道理阻止他回來。罷了,爛泥扶不上墻,堂 堂侯府嫡子竟然娶了個秀才女兒,回來就回來,她正好看熱鬧。
飛快掃了一眼秦氏,太夫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這孩子,從小就 執拗不聽勸,我這邊都給他準備好了幾個人選了,他竟然一聲招呼不打自己娶了妻!他自小不親我,不把我這個祖母放在眼里也罷了,你對他掏心掏肺,他怎麼連你 都不告訴?快接回來吧,承遠才十八,你好好管管,興許還能改好,屆時你給他謀個差事,免得他繼續游手好閑。”
趙允廷頷首,轉身朝趙清笑了笑:“承文,你大哥走的時候你三弟妹妹還沒出生,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跟你大哥玩,你還記得他嗎?”
趙清起身離座,有些尷尬地答道:“說實話,大哥的模樣,兒子記得不太清楚了,只恍惚記得有次大哥帶我去竹林里挖筍,大哥挖完交給我抱著……一晃眼我們都大了,不知大哥現在是什麼模樣。”
挖 筍這事趙允廷也記得,那時家中還沒有生變,他去竹林找兩個孩子,就見七歲的長子正挖的起勁兒,四歲的次子抱著春筍站在一旁,渾身是土。瞧見他過來,長子撒 腿就跑,被抓住后立即乖乖認錯,靈動狡猾。
又想到上次差點氣死他的冷臉少年,趙允廷心中唏噓,朝三個孩子擺擺手:“好了,天色不早,你們都下去吧,日后多 跟你們大哥親近些,還有沂兒,你不是已經學女紅了嗎,可以繡個荷包送你長嫂。”
趙沂不好意思地道:“就怕長嫂嫌我繡的荷包難看,我才剛學呢。”
家中就一個姑娘,趙允廷對這個女兒比對兒子們還要略好一些,笑道:“你長嫂人很好,不會嫌你的,說不定還會指點你繡活,放心吧。”他沒見過兒媳婦,卻聽妻子說過,知道是個溫柔賢惠的好姑娘,妻子長子都說好,他自然相信。
趙沂便高興地笑了,乖巧地朝祖母父親嫡母告辭,跟在兩個哥哥身后一起往外走。
秦氏不悅地瞪了這個庶女一眼,扭頭對那邊的兩個姨娘道:“你們也下去吧。”
萬姨娘周姨娘馬上站了起來,行禮告退。
礙眼的人都走了,秦氏心情很好,笑著問對面的男人:“侯爺,咱們一起送母親回房?”
丈 夫不喜歡去后院,每月只在一妻兩妾屋里各住一晚。最初兩年秦氏以為丈夫心里還惦記著死去的那人,后來她生了兒子,周姨娘生了女兒,丈夫十年一直都是這個規 矩,秦氏便明白丈夫就是這樣不重女色的人。長夜漫漫只有一晚能見到丈夫,她當然會失落,可誰讓她就是喜歡他呢,哪怕他不曾給過她笑臉,她也不在乎,反正除 了婆母和三個孩子,她就沒見過丈夫給過誰笑臉。眼下丈夫已經很久沒有踏足后院了,今晚她努努力,興許能將人勸到自己屋里。
她知道丈夫不滿國公府,現在國公府已經敗了,他的怒氣也該消了吧?兩人畢竟做了十年的夫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