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眼睛再小點,笑容再多點就好了……
陸明玉在心里默默地嘀咕,不敢偷看太久,她轉過頭,視線自然而然落到了周老姨娘身上。
祖父不重女色,喪妻三年才娶了祖母,在那之前,只抬了一個丫鬟做姨娘,也就是周老姨娘。周老姨娘姿色勉強可稱上等偏下,從她在祖母嫁進陸家五年后才生了四叔看,應該不是很得祖父的寵愛,但后來不知怎麼回事,祖父去周老姨娘那邊的次數反而比去祖母那邊多了起來,盡管祖父注重養生,兩人加起來也不超過七次。
陸明玉真的想不通,祖母多美啊,如果祖父是嫌棄祖母農女出身,周老姨娘一個丫鬟就尊貴了?上輩子陸明玉偷偷地問過祖母,祖母只會自怨自艾,說她出身不好,陸明玉忙著與父親冷戰,加上畏懼祖父,就沒太在意祖父祖母的事。
或者,晚上問問母親?
反正她閑著也是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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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的情況,陸嶸四兄弟,生母卻有三人,陸斬治家嚴,哪個敢上躥下跳叫他知道,定然會賞一頓板子,但陸斬也很通人情,只要求四房子孫于每月逢十的日子來老兩口這邊用飯請安,一家團聚,其他時間單憑心意。像蕭氏這樣的親兒媳婦,每日都會領著女兒來老太太這邊坐坐,大夫人二夫人那邊也來,但肯定不如蕭氏勤快。
寧安堂,朱氏一身華服端坐在堂屋朝南的太師椅上,眼角眉梢在妝容下明顯上挑,顯得凌厲威嚴,可那雙美麗的眼睛里卻裝滿了委屈哀傷,讓她整個人與一身的打扮格格不入,仿佛一個怯懦的靈魂,被硬塞進了這具誥命夫人的身體。
朱氏是農女出身,隨陸斬進京后沒少叫人品頭論足,一次兩次能夠忍受,次數多了,朱氏開始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她認真地向其他貴婦人學習,穿最好的料子,化最精致的妝容,口音變成了最標準的京話,再無老家村土味道,她覺得自己做的非常好,陸斬卻越來越不喜歡她了。
想到昨晚得到的消息,陸斬又去周老姨娘那兒了,朱氏眼里的淚水再也憋不住,落了下來。她委屈,她老了,陸斬喜歡十八九歲的小姑娘她雖會吃醋,好歹能理解,可周老姨娘比她還老兩歲呢,陸斬喜歡她什麼啊?
因為周老姨娘給他當過幾年大丫鬟,兩人感情深?還是周老姨娘在床上,比她好?
朱氏想不通。
“您快別哭了,一會兒老爺到了叫他看出來,肯定又要不高興。”蘭嬤嬤彎腰湊過來,無奈地勸道,遞上一方帕子。
朱氏接過帕子,點點眼睛,畢竟二十年了,早就習慣了,她的眼淚來得快去得快,正襟危坐,等待四房孩子過來給她請安。她是家里的老太太,得擺出當家老太太的譜,親兒媳是好的,大兒媳平易近人,侯府出身的二兒媳眼睛卻長在天上,在陸斬面前對她恭恭敬敬,陸斬一走,二兒媳眼神立即就變,輕飄飄一個嘲笑的眼神,比一百句話更讓她難受。
“娘。”
最先到的,是住地最近的女兒陸筠,小姑娘才十歲,算是夫妻倆的老來女。看著乖巧的女兒越走越近,朱氏心里又冒出個念頭,陸斬是不是嫌棄她生不出兒子來了?膝下一雙子女,兒子聰明卻壞了眼睛,剩下一個女兒……
“娘?”母親面露悲傷,陸筠疑惑地喚了聲,“娘你怎麼了?”
朱氏這才發現女兒已經來到跟前了,大眼睛水汪汪的,臉蛋又白又嫩,比她小時候還漂亮。女兒好看,朱氏心里舒服了,笑著敷衍了過去,問女兒昨晚睡得怎麼樣。陸筠呢,不但容貌酷似母親,性格也特別像,說好聽了叫單純,難聽了就是沒心沒肺,她知道母親過得不大開心,但因為懼怕讓母親不開心的父親,只能努力孝順母親,做個乖女兒。
娘倆有說有笑的,陸斬抱著陸明玉來了。
朱氏瞪大了眼睛,震驚地都忘了吃周老姨娘的醋。
陸明玉也挺尷尬的,細聲喚祖母姑姑,陸斬彎腰放下她,陸明玉立即朝對面的和藹祖母跑了過去,一頭扎進祖母懷里,“祖母,阿暖好想你啊。”果然還是祖母的懷抱更舒服,被祖父抱著,一路上她動都不敢動,難受死了。
親孫女會撒嬌,朱氏心軟軟的,拍拍孫女單薄的后背,她扶起人仔細打量,詢問是不是好利索了。因為是發自內心的關切,貴氣的妝容也遮掩不住她骨子里如水的溫柔,陸斬站在對面,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才坐到朱氏旁邊的太師椅上,目光一掃,落到了女兒身上。
陸筠比侄女還膽小,低著腦袋,看都不敢看父親。
可幾個孩子里,陸斬是最喜歡陸筠這個女兒的,只是他不懂怎麼哄小姑娘。
“阿筠最近在學什麼?”陸斬端起茶,盡量放柔聲音問。
陸筠站在母親這邊,小聲回答:“李夫人教我們女紅了,在學繡帕子。”
陸斬淡淡地哼了聲,女兒家為何學女紅?還不是為了伺候未來相公?